《古老的磨盘河》：基层众生相的另类实录
官场小说，在中国小说集群中所在多有，林林种种，不一而足。从清末吴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到现代王跃文《国画》，跨越百余年，作家们将笔力集中于官场或基层官场，反映官场世相，所涉人物性格各异。如果不以题材而以“表现”为观察视角，则所涉范围更广，几乎所有小说都不离官场领域，良以世间百物均关涉吏治与升斗小民，故官场成为文学不可须臾或离的表现领域。
文学中的官场，绝大多数作为民众、道义的对立面被叙述，乃至有作家提出“文学以揭露为职事”的口号，或在特殊时势中成为被颂扬的对象，光芒四射。两种情况其实都只是反映了官场的极端形态，此种非黑即白的二元面相离官场实相甚远。阮仲谋的《古老的磨盘河》出世，让读者从特别的维度认识了此类题材的另类表现。
一
乡镇官员的劳作与付出
乡镇官场，是阮仲谋文本关注的核心区域。《这活真难干》，是乡镇官员劳作与付出的典型个案。火峰乡农民张志华经招考进入火峰乡镇府，成为乡里分管计划生育的一名乡干部，是时张干事家还是半边户，他老婆还在家里伺候五亩责任田。张干事只是一名普通的乡镇干部，甚至算不上是一名官员。计划生育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被称为“天下第一难”的工作，张干事主抓乡里超计划怀孕妇女的刮宫引产工作，为此不知得罪了多少村民。他遭遇村民的白眼、咒骂、驱赶、报复，焦头烂额，往往走投无路。但张干事始终有“吃国家饭，拿了国家工资”的责任意识，所以总是尽力要把事情做好。
石板沟村按要求把张干事说动的七八个超计划怀孕的孕妇带到乡镇卫生院来引产。“孕妇们见到他都邪眉鼓眼的，说话怨气冲天，恨不得咬他一口”。其中刘传柱老婆气息奄奄，因为刘传柱反对老婆来引产，对老婆不管不顾，刘的老婆引产后营养不良，张干事从身上仅有的12元钱中拿出10元要刘的老婆去买鸡蛋等营养品，自己花了剩余两元中的两毛钱在街上喝了一杯茶水算是解决了午餐。两个助理要张干事请吃午饭，张干事心中悲苦，向她们历叙无奈，两位助理无话可说。
有一产妇引产后大出血，转至县医院抢救，被要求先预付500元手术费，不然终止手术。张干事拿不出，找到县计生委熊主任借钱，熊主任额外借给他30元钱，他在熊主任家解决了饥饿问题，又代产妇丈夫签字输血，终于暂时度过了危机。李副乡长带来救治产妇的手术费，张干事利用短暂的休息时间换下了几天没有换洗的一身脏衣裤。
张干事带着换下的脏衣裤，又买了两斤冰糖和几块巧克力，回家看望母亲、妻子和女儿，家里五亩稻田早已干旱到冒烟，母亲严重哮喘卧床，女儿感冒高烧，妻子无力支撑大厦将倾的一家，常常独自饮泣。张干事将母亲、女儿送进医院，又与妻子找来女儿的两位舅舅帮助抗旱，希望将未死透的稻田救活。
县里要搞各乡镇计生工作检查，而火峰乡石板沟村里有一个多次逃过计生工作的顽固刺头李邦银家被乡里定为重点对象，此重任落在张干事身上。张干事只好临时抛下母亲、女儿和家里正在抗旱的责任田来到李邦银家，李的老婆超计划怀孕已有6个多月身孕。适逢李的责任田也遭遇大旱，张干事从村主任家里借来电动机帮助李家抽水抗旱，不巧因村里欠着乡里的电费被断电，张干事连夜骑车赶往乡里说动书记镇长联通了电力，解决了李邦银稻田干旱问题，李邦银被感动，终于同意老婆到卫生院引产。
张干事到乡卫生院看望几位孕妇做引产手术的情况，碰到计生对象家属王大贵被村痞龚大林追讨所谓债务。张干事试图调解，龚大林想到老婆曾被张干事请到卫生院引产，心中怨气未消，根本不听劝阻，并扬言不要钱只要命。在龚大林挥刀扑向王大贵时，张干事挺身而上，为保护王大贵和金助理身中21刀，张干事失血过多而昏迷，哮喘卧床的母亲在张干事从昏迷中醒来的前三天绝望离世，乡党委排除阻力，为张干事解决了中共预备党员的资格，火峰乡也被评为全县计划生育先进单位。
这是小说的大致故事情节。笔者之所以不厌其烦的重述小说情节，是为了思考一个真实到残酷的事实：张干事为什么能如此无怨无悔的工作与付出？笔者认为与张干事特殊的身份有关。张干事的家庭是典型的半边户，自己通过招考进入官场，家里还有责任田由老婆打理。按张干事最朴素的理解，自己既然拿了国家工资，吃国家饭，就应该把政府的事做好。这是张干事从自己身份出发对自己责任的理解，他的全部付出都是为了对得起这份绑定国家工资的责任，“身份意识”是统御张干事全部行动的主流意识。
阮仲谋这篇小说具有特殊的样本意义。文本以张干事为典型展示了众多初入官场的基层官员因“身份意识”而发生相应行为举止的初心自觉，至于往后这些官员在晋升过程中是否发生异化、腐化且另当别论，至少他们在初入官场时因身世的苦寒而最大限度的理解底层民众，因初心中的责任意识而不拒奉献，维持了基层官场的大体纯正，在中国众多官场小说中别具一格。
中国官场小说，要么写官员极尽权谋、极尽贪腐，要么写他们的无私奉献，两个极端。不能说这两个极端不是事实，但在这两个极端形成的初始阶段，文学表现基本付之阙如或描写不足。笔者认为，文学文本即使要表现官员向权力金钱的异化，阮仲谋文本也提供了异化前夜的本真状态，描写身份意识确保了官员纯朴良知的自然流露与贴近最底层民众的情感心理，而这正是其文本的价值所在。
二
仕途向何处去？
如果说《这活真难干》提供了基层官员意识到自己的微贱出身、不忘初心、尽力付出的本真描写，那么《仕途》则向读者呈现了官场异动的最初情状。
花屋乡杨副乡长为官二十余年，两个儿子农转非的事越来越成为他的心病，他找到白河村村长老万准备搞一只野山羊送给县委组织部的毛副部长，希望得到毛副部长的帮助，争取到花屋乡宣传委员的职位。乡宣传委员是乡党委班子成员，解决了这个官位，儿子农转非之事就能顺理成章的解决了。杨副乡长政绩突出，曾经主导白河村种植香菇让该村走出贫困，受到了农民和县委的双重肯定，但因懒于经营与上级领导的关系，两次与职位提拔擦肩而过，老婆怨声载道，怒责杨副乡长多年为官，居然无能解决儿子农转非之事。杨副乡长从此与周边同事和领导的关系不敢掉以轻心，开始事事留意。
乡农委办王副主任也想晋升，至少提升为主任，于是经常拿着各类土特产奔走于领导之家，并在周边同事和上下级中撺掇挑事，让他们互相敌意防范，利用乡农口支部书记的身份多次压下下级的入党申请书或阻止他们进入党积极分子培训班，只为自己的仕途能畅通无阻。
乡农委办公室副主任杨晋海通过招考进入乡政府，总结材料写的出色，他也想往上晋升农办主任，就积极要求入党，但入党申请书多次被王副主任压下，乡里下达的入党积极份子培训名额也被王副主任隐瞒，杨晋海知道后，从此对王副主任有些设防，并对周边人事关系格外敏感。
小张计算机本科毕业被分配到花屋乡办公室打杂，他也曾有过上进之心，但被王副主任浇灭，他极不适应单位复杂的人事关系，刚出校的大学生与杨副乡长和王副主任都有过争吵，尽管他极力弥缝与领导和同事的关系，但事情每不如意，最后只好辞去工作到南方打工。
四人为了仕途上的晋升，各自使尽手段，或暗中传播小道消息，或传递对他人不利的言论，或命家属打听并传播信息，虽烟酒土特产送出去不少，但收效甚微，最后在年终评选中刻意避开与自己龃龉之人，导致每个人的希望具各落空。
综观文本，我们可以看出有一个根本固有的客观因素决定了每个人的认知、观察、选择：人事关系境遇。正是这种人力无法变更的形格势禁的境遇力量决定了每个人的认知、动机与行为方式。这种境遇是基层官场固有的制约力量，人只要进入这个系统，就不能不发生关于自身的境遇意识，受到此种制约力量的束缚。于是为了改变境遇拿出全部的智力伎俩打通仕途。其中固然有通过积累政绩上升一途，但其实人事关系的经营远比政绩积累更重要，关系境遇大于实力。杨副乡长也曾有过引导白河村村民种植香菇大获成功的政绩，只因人事关系经营不善两次落选，儿子农转非遥遥无期；王副主任刚入仕途时也曾兢兢业业，但架不住人事关系的复杂而堕落到挑拨离间中；杨晋海出色的总结材料多次上报县委省委，却于仕途毫无助力；小张直接被复杂的人事关系排挤出局，成为无法抗拒关系境遇的失败典型。
在人之本能的干预下，基层官场系统内隐的境遇力量使人不能不关注各自的进退出处，谁都不愿落于人后，此种“关注”无疑已失掉了前述张干事“吃国家饭，拿国家工资”的初心自觉与担当底层民众疾苦的责任意识，悉心谋划仕途的通达。文本给出了精致利己主义发生的起点，描绘了官员异化的初始形态，形格势禁的“境遇”居然成为异化不可抗拒的力量，小说具有实验室手术解剖的性质，通过对四人境遇的深度凝注，寻绎并解释了异化的体制力量，立意之深刻自不待言。
三
蜗角功名的攻与守
乡镇官场，很多官员还带着其粗朴的出身，与底层农民同气连枝。但既然进入“系统”，则系统本具的运演规则使每个人不能不关注自身官位的功名价值，围绕此蜗角位置、蝇腿功名或攻或守，演绎人性的万千景象，阮仲谋《位置》文本为读者提供了观察官场人性的极佳视角。
杨河乡党委响应县委号召要派人下乡扶贫，党政办公室每人都有理由不下乡，办公室常务副主任李祖光只好主动要求下派到最穷的天坑岗村。在他看来，这既是一种历练，又完成了下派任务。于是办公室只剩下另一副主任赵副主任、何秘书和张档案共同负责日常工作，赵副主任接过李祖光的官责事务。一月有余，李祖光扶贫回来，不料“办公桌被占了，锁被撬了，签发文件的权力被剥夺了，公章被赵副主任长期把持拒绝归还，随同书记乡长下乡考察的机会被挤占”。原来这一切都与赵副主任不甘屈居李祖光名下有关，赵副主任利用李祖光不在岗的时机挑动人们对李祖光的不满，成功将其边缘化。李祖光心有不甘，在何秘书的提点下，不仅买烟买酒打点书记乡长，而且将自己写成的考察报告署上书记乡长的名字在省委机关报发表，卖力地在麻将桌上输钱给领导，又利用各种机会“卖惨”挑起人们对赵副主任的恶感。下半年民主推荐办公室主任，人们都说推荐了李祖光，但李祖光心中有数，不抱任何指望，不久果然落选。办公室空降一个高主任，赵副主任听说高主任喜好男色，暗中以身侍之，被高主任丈夫当场抓获告到书记处，赵副主任被撤职。年终党委扩大会，李祖光终于晋升办公室主任。
在一个乡镇党政办公室争夺办公室主任之职，实在是蜗角功名，但为了这蜗角功名，李祖光开始并不在意，他主动要求下派到最贫困的山村天坑岗，其实只是出于简单的责任意识和为了完成办公室任务的心理。不料遭遇赵副主任发起的排挤、诋毁、嫉妒、诽谤，最后被边缘化。李祖光本心并不坏，但架不住赵副主任的攻击，只能用赵副主任的同类手段发起反击，在古灵精怪的何秘书指导下，反击十分有效，一切机会都被利用，一切上位的契机都被积累，相比于赵副主任的心急，李祖光在何秘书指导下的所作所为居然并不显山露水，亦即更有艺术性，最后，赵副主任败于心急之病，李祖光成功晋升。
李祖光其实心性纯良，他家也是半边户，母亲卧病在床，妻子在家伺候责任田，此种出身使李祖光保持了一个农民的厚道本色，大体还算本分。文本其实也利于读者从“境遇”视角切入，观察基层官员的处境与行为方式，但李祖光从厚道的农民变异成高超的官场狙击手，“人性”因素更能引人注目。换言之，人性因素比之境遇因素占有更大的权重。为了蜗角功名，李祖光遭遇了排挤、诋毁、嫉妒、诽谤、欺骗、边缘化，他身上虽然留有农民的纯良，但在遭遇这些暗箭时，李祖光居然毫无顾虑的卸下农民本色，接受何秘书的指导，做低伏小，请客送礼，“卖惨”挑事，夺回了被赵副主任挤压的人情空间，关键是这些做出来居然毫无痕迹，他并不对别人的承诺和恭维抱有希望，因此也就没有失望，这使他大体保有较为轻松的心态，获得了相较于赵副主任更大的心理优势。
李祖光并不高大上，他只是一个凡夫，在官场境遇、蜗角功名的争夺中其一切心理反应和智力伎俩都只是出于一个凡夫的本能，并无多少党性意识、大局意识、组织意识，却有更多更真实的人性意识的流露，如此，文本给读者提供了一个观察人性充分展露的平台。
四
出处伶仃的可能遭际
如果说前述众多文本表现了基层官员的身份、境遇与人性真实，则小说还有另一条线路，阮仲谋目光继续向下，开始探求这些半边户官员的最初出处，以《朝中无人》为个案，凝注并表现了乡镇官员初脱农业户口，争吃一口商品粮而无人提拔，所求无门的艰困命运。
陈小柱高中毕业，高考无缘回乡务农，陈小柱家祖宗八辈都是农民，没有一人当官，正所谓“朝中无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农民要走出农村，只要两条路，考学和当兵。陈小柱不甘心一辈子务农，既然高考无门，他想通过当兵走出一条路，不料最后当兵的名额被村治保主任的外甥抢占。陈小柱万念俱灰，正准备安心当一辈子农民，秋后一天到乡粮管所结卖粮款回来，在街边垃圾堆拾到一张报纸，无意看到县里招聘乡镇干部的启事，陈小柱立即回家与父母、哥哥商量，身为村小学校长的哥哥陈志华立即开始运作，当晚拿上烟酒鸡蛋与弟弟一起到村主任家了解情况，村主任告知他们确有此事，但并没有在村里公开招聘乡镇干部一事。陈小柱第二天买了名贵烟到乡里找艾干事填报报考信息，居然赶上了最后的机会。在此之前，村支书初中毕业的儿子杨大明早已报名并通过父亲的关系搞到了考试复习资料，陈志华杀鸡请杨大明吃饭，通过激将法从杨手中弄到复习资料。村支书设计要陈小柱到县里参加村会计培训，陈志华料定村支书不会真让陈小柱任会计，陈小柱只能加班加点复习，果如哥哥所料，会计资格最后被村支书侄儿占有，陈小柱嫂子与村支书大吵一架。县里招考活动开始，哥哥弄了一大堆小抄要陈小柱带上以防万一，陈小柱不屑，抛到垃圾桶。正好本次考试特严，还有武警守护，很多考生当场退出考场，或作弊被取消考试资格，或根本无法答题，杨大明考试不济，陈小柱以第四名的资格录取。县里派人到村里调查陈小柱人品，得知陈小柱曾向村里要官（会计）当，陈志华据理陈述事件原委，调查人员心中了然。陈小柱进入最后一关：体检。村支书准备在最后一关狙击陈小柱，但陈小柱嫂子托表兄、县医院主任牢牢把控了体检的每一环节，体检终于有惊无险，不久，陈小柱到乡镇府报到，成为一名吃商品粮、拿国家工资的乡镇干部。
阮仲谋文本既然写了一大批乡镇半边户官员，最后用《朝中无人》描写这一大批半边户官员是如何产生的，可谓作家以文学的方式在社会学层面的开掘再开掘，是向乡镇官场的深度凝注与研究。《朝中无人》提供了另一视角：“出处”。文本即使叙述了一个农民世家侥幸晋升官场的特异个案，但其实透露的是农民朝中无人的浓重悲凉，透过这个个案读者恰恰可以反观农民“出处决定命运”的现实困境。
在陈小柱摆脱农民出身，通过招考进入官场的过程中其实有若干环节险些让他“死掉”，并且这种“死掉”是有先例的：一、陈小柱想通过当兵脱离农村户口，尽管他具有明显优势，但最终被村支书儿子顶去名额；二、陈小柱意外看到报纸上的招考信息，此信息其实被村支书压下了，要是他看不到报纸上的信息呢？三、陈小柱赶到乡里报名考试，赶上了最后一天报名时间，要是报名时间已过呢？四、村支书能通过关系为儿子弄来复习资料，这是权力运作是结果，陈小柱一家在没有相应权力的情形下如果没有哥哥的权巧之计呢？五、本次考试特别严厉，如果考试一如过往纪律松散，人人作弊，村支书通过关系使儿子上位，挤掉陈小柱呢？六、县里派人考察政审陈小柱，如果他们听信村支书一面之词认定陈小柱向村里要官而放弃对他的考察呢？七、体检是关键环节，如果村支书搞定了体检医院弄出陈小柱体检不合格的证明呢？八、陈小柱家里一贫如洗，如果没有哥哥屡次要家里拿出母鸡、鸡蛋、烟酒并自掏腰包打点上下呢？
如上八个环节，每一个环节只要稍有疏忽，都有可能让陈小柱止步不前，重回一贫如洗的农民处境。一贫如洗的“出处”让陈小柱身负重压，挣扎和抗争万分艰难，他的最后出脱不能不说带有运气的成分。当然，县里的招考维持了基本的公平合理，使陈小柱优势得以发挥，他是怀着感恩之心晋升官场，这可以解释众多基层半边户官员何以维持了基本的良知底线，确保了基层官场的大体纯正。
余思
《古老的磨盘河》将目光凝聚于基层乡村与官场，刻意避免一般文学文本所致力于趋向的两个极端（权力贪腐；无私奉献），既不妖化，也不圣化，以素描式绘画求工求真的精神表现官场色彩斑斓的多样化生态，让读者领略了众多初涉官场的凡夫出于本色的人性真实，形成了文本的独特个性。
尤为难得的是，文本从多侧面全方位多样化视角解剖官场，使小说具备了社会学层面的实证价值。前述四部中篇分别采用了四个观照视角，《朝中无人》叙述没有任何人助力的农民世家通过自身努力摆脱农民身份的艰难，“出处”决定了身份转换中暗藏的种种可能危机；《仕途》描写初涉官场的基层官员为了为保住官位被迫心智耗竭、力尽身疲的种种情状，形格势禁的“境遇”是导致异化的系统内生能量；《这活真难干》表明仍具良知和责任意识的官员真想有所作为却遭遇重重压力、甚至有可能付出生命代价的可怕处境，“身份”意识是这批官员一往无前的初始因心；《位置》表明一个尚具农民淳朴本色的官员为了蜗角功名，可以在瞬间抛却纯良本性使尽智识和伎俩，出于本能的“人性”在面对利益得失时可以毫无掩饰的本真流露。《古老的磨盘河》所涉世相甚多，但如上四篇更具代表性，可供读者对乡镇官场进行社会学的实证研究。
文本叙事颇具个性，作者往往在故事行进中逐步铺开故事底本，在“进程”中交代前因后果，而人物性格伴随进程已逐步显现。换言之，小说并无单独交代人物前因后果的故事，出场就是情节，因而很快导向性格的形成，故文本极为凝练，虽是中篇，但节奏致密，含蕴深致，具有引导读者二度创作的巨大想象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