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草原》：诗意与现实的双重交织

王族的中篇小说《空中草原》，仅从名字上看会给人一种强烈感觉——“空中草原”应该是诗意想象和美好愿望，是某种程度的想象产物，抑或是作家对虚构大门用力一推，由此进入或者展开的叙述空间（或点位），并由此为所要讲述的故事创造切口。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小说故事必须有发生地点，而空中草原这样虚实结合的处所，或许能给小说家提供更好的叙述方式，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小说腔调。

但在新疆的一些地方，空中草原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真实存在。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新疆的山脉明显受气候和地理影响，经常出现意想不到的景象。譬如天山和阿尔泰山会在某一座山的山顶，出现平坦而开阔的草场，并且从山巅一端延伸到另一端。这就是能看见的“空中草原”，一眼望去是一副要走向远天远地的架势。

如此说来，空中草原是一种真实存在，是小说无法回避的现实，亦是将故事和人物都框定在“追狼—对峙—较量”的范围之内，由此展开人狼命运冲突的激荡叙述。因此，王族的这个小说倒不面临虚幻难题，反而是将故事和人物变化，都宿命般地设置于古老的人狼共舞的冲突和嬗变之中，由此讲述一个惊心动魄的打狼故事。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空中草原又以其独特的外在展示，以及若有若无的折射光芒，吸引人们想象着种种可能。比如在极富诗意的空中草原，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至少它所蕴含的世界，要比平常见到的草原更加丰富和深刻。于是乎，人们用吟颂般的方式将悬于苍穹之下、山巅之上的空中草原视为神圣相遇和美好体验，并运用民谣、谚语、歌曲、传说、故事等诸多形式，进行不厌其烦的述说和颂赞。这是经常存在于新疆牧区的现象，虽然在这部中篇小说中，王族并没有展示文化对人和狼的作用，但其久而久之蕴涵的地域气息，依然从诸多细节中展示了出来。比如狼在牧场周围与牧民的周旋过程中，所表现出的极富狼性特点的行为反应，以及它们在选择和行动上彰显出的智慧，都让人觉得狼作为动物界的冷面杀手，在身上自始至终都体现出与人对应，并且能够与人的精神发生撞碰的生灵本性。这种本性在人与狼、牧业与狼灾的恒定关系中，总是能够让人深思。

王族在小说中遵遁古老的生存法则，着重叙述了牧民每年开春赶着牛羊到空中草原安置霍斯（毡房），然后让牛羊怡然自得吃草，到了落雪纷飞的初冬便转场下山，一年一度隐忍或沉默的放牧，遂宣告结束，空中草原亦无声无息终结与他们有关的使命。在这看似简单平淡的过程中，阿坎和老马的打狼行为，犹如空中草原一样充满虚幻感，并再次把诗意化的地域和浪漫转变为现实，让人不得不承认人心的复杂，永远超出世界并左右所有事件的发生方向，最终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

如此说来，小说《空中草原》依然是对现实的回归，白鬃狼身上含有神秘色彩，甫一出现便让故事变得骇然紧张，并制造出故事发展所需要的冲击缘由。要做狼生意而居心叵测的阿坎和心情复杂的打狼队队长老马，因为目的不同和行为各异，所以在与白鬃狼相遇并激烈搏斗时，每个人的想法都迥然不同，人性和狼性在博弈中淋漓尽致呈现出本真行为，最终体现出难能可贵的精神取向，也就是人之为人只能那样做，狼之为狼只能那样活，也许这就是真实的人性和狼性。

奇特场景必然会孕育非凡内涵，一只空中草原的狼和阿坎、老马等人，在先前的对峙和较量中，虽然灵魂撕裂、行为反常，但空中草原最终孕育出了不同寻常的故事走向，白鬃狼在痛失小狼、生命攸关之际扬头向苍穹（天空）嗥叫，引来狼群为它解围。这是一个极富诗意而又极具震撼的细节，诗意和现实再次融合在一起，为小说结尾找到确切出口。狼的神性展现和人的精神嬗变，都得到淋漓尽致地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