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空地》中四位女性令人欣喜地“落地”,似乎在告诉我们,女性精神追求永远是从生活本身出发,而最终也必须向着生活回归,它不是电话里的“清谈”和梦中向往,而是在平庸的现实生活里长出一双灵魂探索的精神翅膀。
《林中空地》是萧耳的长篇小说新作。在封面底页,萧耳题词:“我建构了一个叫‘林中空地’的世界,/以抵抗这个世界的漫天荒诞和虚无。”在我看来,萧耳所指“荒诞和虚无”更多是指向现实社会中现代人的精神世界。
在《林中空地》中,萧耳的笔触仍然主要关注中产阶层群体,但涉及面又更为拓广,她聚焦的是“西安城郊,终南山下”,“一场名为‘林中空地’的读书会”上相聚的“四个女人于进退之间的人生抉择”。但这一次四个女人的经历及最后抉择让我们由“沉寂”的生活中而看到“一束光”,但这束光源却不再来自与她们各自配对的男主,而来自“读书会”上“书”中智慧带给她们的精神力量,她们各自领受了智慧回归现实生活中继续生存,生活或者追求新生活,让我们感觉到更具现代性的积极意味。书中“银桂”的取名就很接地气,她是名物业园丁女工,但终日蹲在地面的劳作没有束缚她的精神向上追求,她参加了“林中空地”读书会,而因此更加决绝地冲破了传统夫权意识的束缚走向了自己的新生活。我认为“银桂”这一角色设定体现了作者在女性精神追求探索上创作面的拓宽,相对于书中女性群体代表“空谷君”“云间夫人”和职场白领丽人“小郭”,“银桂”是位普通女性,她走入“林中空地”意味着创作者一种新的理想,那就是精神追求不能仅局限于富裕起来的阶层,而应该向现代社会普通人群中的女性延伸,随着社会受大学教育的普及率提高,精神追求应该成为更多行业者的共同追求,我们不能说作者这一设想没有未来前景。书中“空谷君”是“林中空地”读书会创始人,她曾寻求精神导师和对话者,如男配“杜泾渭”,能带动一群女性从书中他人生活寻找人生的智慧本身就已经说明她拥有相当独立的人格意识了。能处于“空谷”者,不再害怕孤独,而且“上山、下山”可以进退自如,因此能够与世俗的生活如角色“老冯”和平相处,精神境界更加独立自在,且可以作为“小妈妈”角色去呵护云居山中的精神导师了,奉献使人强大,而这也正是现代女性应该具有的真正独立姿态。书中“云间夫人”物质生活足够满足,精神生活却在“云间”飘浮了无寄托,她们的空虚正是大多数富裕起来的女性的通病吧。所幸她最终落地,她勇敢地离开了缥缈的云间舒适区,离开了空虚孤独的生活空间,离开了都市程式化机械化同时也是冷漠化的夫妻生活,投入了“大树”——也是自己的故乡,以真实自我去创造新的生活去了。
至于白领丽人“小郭”和“云间先生”之间一段机巧谄媚攀附的情事终是未果,她最后辞职走向自己打拼的新生活,倒让人也刮目相看。由此,从“林中空地”我们看到“一束光”,它并非来自空中外在的太阳,而恰恰是来自“空地”本身的生发,而又不仅仅是“空地”——它只是隐喻,真正的光源是女性们通过读书会写读书笔记,在“林中空地”上交流、碰撞出来的智慧之光,而这束光将照亮生活,照亮各自生活中的爱情,尽管真正完美的爱情有如诗人穆旦所说:“在合一的老根里化为平静”,精神灵魂的完美契合永远是理想,是我们永远的追求。但作为现代女性,首先要有自我灵魂的建构,才能谈得上合一。而一旦自我灵魂炼就成熟,足够独立,那合一的对象就可以是爱人,可以星空,也可以是一段未来的创业生活。到那时,女性们可以不用在传统的宿命里仰望天空,而真正在任何一块“林中空地”里掘起一束光,照亮自己的人生。书中四位女性令人欣喜地“落地”这一小说结局的设定似乎在告诉我们,女性精神追求永远是从生活本身出发,而最终也必须向着生活回归,它不是电话里的“清谈”和梦中向往,而永远要在荒诞、虚无和平庸的现实生活里长出一双灵魂探索的精神翅膀。
不仅如此,《林中空地》更有一重内涵就是,它同时也喻示着小说采取的是“围屋”式小说结构,在书中作者设计的“林中空地”不仅仅是女主们追求精神的领地,而同时也是她们生活和经历的现实场地——“终南山庄”,正是以此为中心和圆点,每一位女主不同的人生经历由此发散出去可以得到充分记叙以达到角色塑造的丰满性和真实性。如“银桂”的角色塑造通过三部分使其达到丰满真实,一是通过描述她在终南山庄的现实工作和生活内容,而因此联结起她和“小赵”——生活中的伴侣关系,又联结起她和“空谷君”和“云间夫人”——精神上的同伴关系。小说中对于“银桂”女儿部分增加了更多的细节来说明她作为一位母亲生活的真实性;二是通过她回老家奔丧,串起了“银桂”过去的人生,并同时为她在未来的人生中放弃前夫,选择“小赵”埋下了伏笔。
在这样的铺垫之下,当她参加读书会并能写出读书所感我们就不觉得突兀,而对于她未来的期待我们不再是空无所恃,而是可以充满信心了。正是有了“终南山庄”这一真实生活场景设置——小说“围屋”结构的中心,使小说中“林中空地”上聚集的每一位女性不仅有了附着于真实生活的现实大地,更有了发散出去过去人生经历叙述的可能,因此在“林中空地”聚集的就不再只是“清谈”的一群精神漫游者了,而是立得起的有过去有现实更有未来的女性人物,这不能不说是萧耳小说创作在结构上的一大转变和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