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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兵:以文字对抗时间

2025-11-28 11: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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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乘船顺长江航行的邱兵在经过葛洲坝时,目睹逆水而上的鲟鱼群以身与混凝土堤坝相搏,刻在DNA中的洄游基因“召唤”它们在长江中出生、成长,东流入海成年后再原路溯洄上游繁衍。当年那惨烈一幕或许并未在年轻的邱兵心中留下太深印记,过了三十多年,他自国外返乡,发现世界已不同以往,故乡也有物是人非之感。鲟鱼这个意象,连同与之相关的回忆触动了他,他想要记录下关于故乡、父辈、师友的往事,书写他萦绕于心的烟火尘嚣与江湖气,让那些大时代下的人物在文字中复活、定格。这些文字聚集到一起,就是邱兵的第二本书《鲟鱼》。

邱兵的媒体生涯与近三十年中国传媒业发展、转型的轨迹高度重合,写了多年新闻报道、社论、发刊词和卷首语,年过半百的他开始为自己写作。继上一本非虚构作品集《越过山丘》之后,他在新作《鲟鱼》中继续以文字对抗时间。书中收入的几部作品源自他亲历或耳闻的人物和故事,有鲜明的纪实气质,又不乏文学意味,字里行间弥漫着人文情怀与时代烙印。至亲、故友、萍水相逢的普通人,他们的故事在书中展开,时代洪流与日常流水皆有动人之处,他的文字依然带有资深媒体工作者观察社会、捕捉线索的敏感,曾经的青春热血过渡到人近中年的沉静内敛,不变的是他对尘世的悲悯与讲故事的能力。

在北京的深秋,邱兵接受了本报记者采访。他看上去笃定、谦和,语速挺快,用词与时俱进,比书中那个“我”要文雅。谈及父母、女儿,他的声调转缓,是内心柔软之处的流露。说到写作,他一再表示自己只是素人,却又有相当多的想法和计划,充满热情。他的下一本书已经动笔,他运作的视频播客还在进行,他还在关注广东多位普通劳动者的创作……他在写作中实现回望、反思的精神洄游,又在现实世界的诸多计划中顺流而下,拓展更多可能性。

记者:《我为什么要写作》是这本《鲟鱼》的自序,其中写到——你希望女儿知道“爸爸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爸爸到底经历过什么”,而不是只把你视为“一个亲爱的陌生人,一个不真实的守护者”,某种意义上,写作是你对抗焦虑的方式,你希望在女儿心中“爸爸一直都在”,写作的时候真地会把女儿假想成第一读者吗?

邱兵:这本书出版后,我在网上看到了一些评价,蛮多人喜欢《鲟鱼》这篇,但不喜欢自序。有一点是真实存在的,我们和青春期的孩子沟通得没那么顺畅。我女儿现在十六岁,又是在国外读书,文化背景和我也有不同,我和她平时聊得很少。这让我有种冲动,把我的记忆、经历写出来给她看,也给她同龄的好朋友看,我是很真诚的。在写这篇序言的前几天,刚好她放春假,我们回到重庆江边的故乡,我给她讲我小时候的事情,讲她爷爷的故事,她还是愿意听的。至于她是不是这本书的第一读者,这很难说。这本书出版后,我带到国外放在她房间里,希望她会看看。

记者:这本书中的文字是粗粝、戏谑的江湖气与诗意、伤感的文艺气质的杂糅,自然而不违和,这在《鲟鱼》这一篇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如果要追根溯源,也许是来自你出生、成长的故乡重庆,以及后来你读书、工作的大都市上海吧?

邱兵:在故乡重庆,我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确实有些比较“野”的味道,那是一种丛林法则吧。我在书中就写到故乡的码头文化中野蛮生长的部分。说到比较文艺的地方,在当时的重庆,有些老师拼命把他们对文艺、文学的知识和理解传给我们。在我的中学时代,有一位高中语文老师就住在我家楼下,他发现我是可以写作的,就利用寒暑假的时间灌输我怎么去写、怎么看待生命中的这些故事。

记者:新书以《鲟鱼》为名,就如同书中最长的一篇以《鲟鱼》为名一样,有明显的象征意义,请展开说说吧。

邱兵:《鲟鱼》是我很早就想好的书名。2023年我回到重庆,母亲去世了,本来很强壮的父亲也坐轮椅了,他已经听不到什么东西。在那之前,我每次回去都是匆匆地待几天就走。那一次我回老家陪父亲住了两个月,感受很不一样,觉得自己又属于故乡了,心也安定下来,真的就有那种鲟鱼洄游的感觉。八十年代葛洲坝修好后,我们看到很多洄游的鲟鱼就回不去了,这是水利工程对生态的影响。那时,《鲟鱼》这一篇中写到的船长给我讲这个鲟鱼洄游产卵的故事时,我是没什么感觉的。那一次回到重庆,我感觉自己真像鲟鱼,越过一些阻碍回到故乡。2023年夏天,我就对自己说,我要写一本叫《鲟鱼》的书,这个意象很真实,只不过这个意象需要嵌入到一个故事里。

记者:《鲟鱼》这一篇的主题、结构包括相当长的时间跨度和并不简单的人物关系,完全够写一部长篇小说的,现在书中呈现的篇幅和讲述总有些令人意犹未尽。

邱兵:是的,我也觉得这部作品写得还是有点像蜻蜓点水似地就那么过掉了。因为我做了那么多年媒体,身上有很深的媒体人烙印,总觉得要写就写非虚构作品。随着写作的推进,包括这本书出版后,我有时会考虑,也许有必要尝试虚构写作,只是《鲟鱼》这本书中的篇目基本基于真实的人物和故事而写,如果大规模地采用虚构的写法,很难铺排。

记者:从事多年媒体工作,写了那么多新闻报道,还有社论和发刊词,但那都是工作范畴,《越过山丘》《鲟鱼》这两本书才是真正意义上属于你自己的写作吧?

邱兵:应该说,现在的写作和我做媒体人时的写作是有传承的。我写东西不是学院派的,也不是作协成员那样的纯文学写作,我更愿意称之为素人写作。在写作中,我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也会关注这个社会和普通人的生活、命运,媒体关注的视角具有公共性,我关注的则是个体,这两点在如今这个互联网时代是能够链接的,甚至很多人会认为,越是个体的越有公共性。

记者:通过你的一些采访以及你在播客节目中的表达,能感觉到你对写作这件事持有一些自谦、自嘲的态度,比如你会说自己是写作的素人。现阶段,写作对你来说是兴趣、是表达方式,还是更高层面的某种自我期许?

邱兵:有位年轻的出版人曾向我约一部书稿,他对我讲,你要写的东西可以用八个字形容——非写不可,非你莫属。我觉得他说得挺对,这就是说,我要写的东西不必牵强,也不需图快,同时,我写的东西由我来完成是最合适的。接下来我要写作、出版的作品,也是基于这两点。

我正在写一本关于我二十多年媒体生涯的回忆性作品,我最开始在《文汇报》当记者,2003年参与创办《东方早报》,后来又参与创办了“澎湃新闻”,这个过程刚好是中国的媒体高速发展和转型期。很多当事人还在,那些年代也还有历史的回声,这些经历不记录下来就可惜了。这部作品除了非虚构内容,我还想要增加一条虚构的线索。我想在写作技巧上有所拓展,这个过程有难度,也蛮享受的。

记者:你在播客节目中表达了对非虚构写作的看法,认为作品的叙事框架必须是真实的,至于细节,可以按作者的想法进行。你觉得非虚构的细节如何呈现,要尊重被写者的意愿,是否提到真实姓名,是否把人物的经历完全写实化处理。

邱兵:我写作非虚构作品有时候会很纠结,有些人物的所思所想我无从知晓,人物的经历我也不是都在场,这个故事的开头、结局不难写,中间的过程该怎么写? 所以有读者会反馈给我,说我的写作中有些故事的节奏太快,那是因为我笔下人物的一些经历我不在场,不好太细地铺排,只能加快叙事节奏。但是,一些细节呈现也不能完全规避,有时候是根据推理来的,这就碰到了非虚构写作的边界,主要是得有合理性。比如《鲟鱼》中那位船长跟“我”借了一本冯至诗选,我并不知道他读这本书的感受,但他读了这本书、他喜欢这些诗是可以肯定的。这次我写《黄昏》也遇到这个问题,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设一条虚构的线,算是一种解决方法吧。

记者:做了那么多年报纸、网站,写新闻报道、写社论,后来做公众号,也写文章,这几年又先后完成了两本书,你如何保持或者是怎样具有这么持久而充分的表达欲和写作热情的?

邱兵:办报纸的时候,我们都用MSN在网上联络,那上面可以写博客,我就常常写。之前我去波士顿给女儿开家长会,在机场转机的时候发现微信有个人开设公众号的功能,就试了一下。在波士顿,每天的生活比较规律,能够有写东西的时间,那就可以写啊。写作是一种输出,你要输出就要摄入,摄入包括读书、查资料、和人工智能聊天,这都蛮锻炼大脑的,也让我保持连贯的好奇心,很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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