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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文学》2023年第9期|马行:使命与远方(节选)

2023-09-27 10:0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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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行,生于山东,毕业于南京大学,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学员。胜利油田作协主席、中国自然资源作协诗歌委副主任、中国林业生态作协常务理事、中国石化作协副主席。创作以报告文学、诗歌、散文和剧本为主。出版有《无人区》《无人区手记》《无人区的卡车》《地球的工号》等作品十八部。作品曾获中华宝石文学奖、中华铁人文学奖、第二届泰山文艺奖(文学创作奖)、首届中国工业文学奖电影剧本奖等。曾获中国作协“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主题实践先进个人称号。


使命与远方

——南疆天然气利民工程管网行记(节选)

马 行


我是一名石油工作者。我经常奔走于南疆的戈壁、沙漠、城市与村庄之间。在我的记忆中,南疆的天空少有蓝天白云,多是土黄色的。我曾在塔里木遇到一刮就是半月的沙尘暴,感觉米饭中、空气中全是沙子。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南疆有中国的最大沙漠塔克拉玛干。也有别的因素,比如草木植被遭砍伐。要知道,在南疆,草木植被是珍贵的,甚至比金子还珍贵。但是千百年来,南疆的百姓为了生活,不得不燃草做饭、伐薪取暖,这就让本就稀有的草木越来越少,也让天空中不时飘荡起草木的烟尘。草木植被少了,流动的大沙丘也就没了阻挡,空气中多了悬浮的黄沙与扬尘。多少年了,以煤为能源动力的众多厂矿,尽管努力控制污染,却不能彻底阻挡黑色烟尘的升起。

该以怎样的燃料取代柴草和煤炭呢?二〇一三年七月三十日,随着总投资六十四亿元、全长约两千四百二十四公里的南疆天然气利民工程管网的投产,清洁的天然气有了新的使命,开始沿着管网进入南疆五地州的厂矿、企业、学校、家家户户。正是因为南疆天然气利民管线,南疆的沙漠戈壁绿洲才有了自己漫长的甬道。管线在延伸,就是南疆的幸福与希望在延伸,就是大地与天空在前行。并且,管线的延伸也是一种思考,用天然气、用远方、用一个个白昼与黑夜、用一个个村庄、用一座座城市以及荒漠在思考。供气十年后,就在今年三月六日,春天开始的时候,塔里木油田组织十多名作家沿着南疆天然气利民工程管网行走采风。我也参与了这次行走采风,我更喜欢自己看到的、触摸到的、感受到的。毕竟,天然气自有它的记忆与远方。

是谁为促进南疆的经济社会发展而担当奉献,是谁确保着清洁的天然气源源不断地进入千家万户,是谁让南疆大地的草木植被得以保护,是谁让流动的沙丘不再流动、让天空变得蔚蓝,又是谁恍若南疆不倒的胡杨……

她或他,他们,中国石油塔里木油田人。是的,因为沿着管网的一路行走,我遇到了她或他,以及他们。并且,沿着管网一路行走的时候,我总有一种回到家乡的感觉。

南疆很大,南疆最西端有帕米尔群山。背依帕米尔群山的,是南疆名城喀什。

喀什宜居宜远行。当然,也适宜轻盈、清洁而又充满活力的天然气去远行。从喀什向东北,沿着天山山脉南麓一路向东直达库尔勒,那长长的管道中有天然气在行走。从喀什向东南,沿着昆仑山脉北麓一路向西直达和田民丰分清站,长长的管道中依然有天然气在行走。

正因此,喀什成了南疆利民油气运行中心的所在地。那天,喀什城外,南疆利民油气运行中心的一位女工,也是一位兼职讲解员,把南疆利民天然气工程介绍给我们。她从室外的一块块宣传栏一直讲到室内展厅的实物与照片。她的讲解,让我对南疆利民天然气工程有了大致的了解。在她讲解的时候,有同行者插话问她,她在这油气运行中心工作了多少年,从哪儿毕业,专业又是什么。而我,在她讲解的时候,则不时忆起沙漠戈壁中的胡杨以及温暖的玉石。

她叫古里米拉。一九九〇年出生于位于泽普县奎依巴格镇的塔西南石油基地。她的老家在帕米尔高原下的克孜勒苏柯尔克孜,她的爸爸妈妈都是柯尔克孜族。很小的时候,她认识的石油工人就是爸爸。爸爸是塔西南油田的卡车司机。上小学时,每当爸爸去接她,她都不愿靠近爸爸,她觉得爸爸身上沾满尘土,衣服上也是油渍,太脏了。可是,自从她开始到北京的中国地质大学读书之后,或说是看到了外面更大的世界后,她感觉自己开始变了,变得能够接纳爸爸了。大学毕业后,她可以留在首都北京,也可选择上海或广州,可她却像一只远飞的候鸟一样,毅然决然地飞回了来时的地方——中国版图上最西南角的石油小镇——塔西南石油基地。

回到故乡,回到塔西南石油基地,是因为爱,也是因为有了对父辈的理解。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她突然发觉,身上沾满尘土、衣服油渍麻花的爸爸,其实是世上最可敬、最干净的人,她只想做一个爸爸那样的石油工人。五年后,当她得知南疆利民油气运行中心需要人手,就主动报名来到了运行中心。

所有的天然气都有一个家。与其说古里米拉是南疆利民天然气工程的一名员工、一名兼职讲解员,还不如说她是南疆利民天然气工程一个小小的零公里起点。是她,向导一样,把南疆利民天然气工程介绍给了一批又一批的来访者,也把塔里木天然气的故事与记忆给了我。

沿着南疆利民天然气管网旁的公路向东南方向一直走,过阿克陶分输站,过英吉沙分输清管站,过东风农场末站、过二十七号阀室、二十八号阀室、二十九号阀室,绕过莎车末站,我们来到了一个安静的小院。院中有一栋小楼,小楼前长满粗壮高大的杨树。这个小院是泽普输气站的办公区。在这里,我遇到了输气站的巡线工吐尔逊江·马合木提,一个热情、快乐的维吾尔族青年。他是一个“油二代”,父亲是原油田公安局的干警。个子高高的他来到站上,已当了整整十年的巡线工。

塔里木,不仅是石油天然气的富矿,也是岁月与时光的富矿。对此,一个人只有在塔里木待得足够久了才会明白。我对常年工作在塔里木,或说是常年工作在沙漠戈壁里的人一直是偏爱的,我在他们的身上时常能够找到自己的影子。在输气站的生产运行大厅,吐尔逊江指着贴在南墙上大幅的南疆利民天然气管网地图说,他们泽普输气站是个大站,管辖的范围大着呢,共有南北两条线。他的手指在管网地图上滑动,先说北线,从英吉沙分输清管站到皮山分输清管站有三百六十多公里,再加上柯泽管线的二百三十一公里,共有五百九十一公里,这北线管网涉及五个县三个团场。讲完北线,他再说南线,从泽普输气站继续向南向东,一直到皮山分输清管站,还有一百九十公里。

巡线工共有二十人,五人一组,分成四个组。按照分工,两个组往北走,两个组往南走。每隔一年,两个组就掉换方向,往南的改为北,往北的改为往南。吐尔逊江·马合木提所在的小组,二〇二二年是往北边的英吉沙方向,二〇二三年则改为往南边的皮山方向走。

在沙漠戈壁之上,独自走远路是危险的。但巡线这工作,则不时需要一个人行走。在沙漠戈壁里行走,虽然劳累,但有大欢喜。某些人可能认为巡线工作艰难又单调,然而吐尔逊江的成就与幸福,就在巡线的路上。巡线路上,多少次,鞋子陷进泥里沙里,吐尔逊江就光着脚走,踩着管线走。巡线路上,他结识了很多当地的农民。好多次了,当巡线的皮卡车抛锚,总是当地农民用拖拉机帮着把皮卡车拖出来。饿了渴了,农民们还会拿来水和食物。巡线路上,倒伏的小树,他会用心扶起,被铁丝网绊住了腿脚的黄羊,他会耐心把铁丝解开,将黄羊放掉。巡线路上,有苦有累有风沙,而一切又是那么容易消失。比如车辙、比如脚印,昨天还一道道、一行行地,特别清晰,可仅仅因为夜间刮了一场风,一切就会变得无影无踪。巡线路上,他有一颗有爱的心,有一颗单纯的心,他不仅巡护着管线,也巡护着戈壁沙漠。巡线路上,他自会与蓝天白云相伴,自会与寂寞的星月相伴,他的每一次前行都是一次新的开始。

吐尔逊江走得快,他总想快步走到沙漠戈壁的最前头。七公里半的大沙包子,吐尔逊江的工友们平均走三个小时,而吐尔逊江,顶多只用一个多小时。夏天,沙包子上的地表温度近五十度,鸡蛋都能烫个半熟,这给巡线带来了极大的挑战。吐尔逊江的经验是,在那样的沙包子之上,一定得快快地走,曾有巡线工因为走累了,就在大沙包子上坐下来抽烟歇息。不歇息还好,一两根烟过后,巡线工再想起身走,已迈不动腿脚。还有一天,他在七月的沙漠中巡线,不仅沙包子烫人,空气也烫人,才走了七八公里,结实的大头工鞋都受不了了,皮子开始干裂、脱落,吐尔逊江的脑袋也特别难受,太阳穴止不住地疼。他心里一惊,也不知是不是中暑了,他想,不能再磨蹭了,得加快速度,尽快走出这个危险区。他把仅剩的一瓶矿泉水往头上一浇,背起工作包,迈动长腿赶紧赶路。

二〇二一年夏,莎车县境内的叶尔羌河段,突发洪水。洪水越来越大,冲刷了四天四夜后,并没有全部退去,而是泛滥开来。洪水冲毁了穿越河道的天然气管线。危急关头,吐尔逊江报名参加了管线抢修。临行前,他给妻子打电话,说抢险任务相当重,自己暂时不能到学校接女儿了。每天,他与抢险小分队的工友都要奋战近二十个小时,实在困得睁不开眼,就到皮卡车上睡一会儿。都一个星期了,抢险工作还在进行。又过了一个星期,抢险依然没有结束。更糟糕的是,他所驾驶的皮卡车翻倒在了泥水中。夜里,气温特别低,他的膝盖开始疼得厉害,由于他的皮卡车还陷在泥水中,他连个打盹儿的地方也没了,就寻个比较干燥的高地和衣躺一会儿。那次抢险,持续了二十多天才完成。

抢险结束,泽普输气站的站长让吐尔逊江在家好好休息几天。哪想到,吐尔逊江回到家,冲一个热水澡,换上干净工衣,第二天早上依然准时来到了站上。看上去,昨天的疲惫与狼狈已不见,整个人已是精神焕发。

刚开始,我与吐尔逊江在泽普输气站的员工培训教室里聊天。后来站上要用教室,我就和吐尔逊江来到院子里。我刚想往一条石凳上坐,吐尔逊江忙说:“慢,等等。”说完,他一个转身快步走到他个人的小汽车前,从里面取来一条蓝毛巾。他用蓝毛巾把石凳擦拭干净,才笑着说:“现在可以坐了,我们继续聊!”

如今,快节奏中的现代人很容易变得抑郁。可一个人在沙漠戈壁中久了,不仅不会变得抑郁,相反还会更加热爱生活。这是因为在沙漠戈壁中活着、工作着都特别不容易,既然能够像沙漠戈壁中的胡杨一样坚强地活下来,那也就肯定会像胡杨一样,绝不轻易倒下。巡线、行走,是吐尔逊江的工作,也是吐尔逊江对人生与命运的一种依恋。吐尔逊江最满意的是,自己的这份巡线工作选得好,也选对了,能为南疆利民天然气工程做点儿事,是他最大的快乐。都十年了,别看他差不多每天都要在沙漠戈壁中徒步巡行二十多公里,他从没觉得这工作是累的,是苦的,甚至连“苦”和“累”这样的概念都没有。

吐尔逊江爱工作,也爱自己的家。每天清早,他会早早地起床,给妻子和女儿准备好早餐。并且,他做早餐从不含糊,会认真地给妻子和女儿备好稀饭、奶茶、馕、小甜饼、葡萄干、核桃、巴旦木。待妻子和女儿吃罢早饭,他就开车拉上她们,先把女儿送到学校,再把妻子送到十八公里外的泽普第七中学。然后才掉转方向,准时赶到泽普输气站报到、集合。晚上下班回到家,他会下厨做饭,无论炒菜还是做拉面、做抓饭,他有着天生的好手艺,他也乐此不疲。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机相册,给我看他的家庭照片。他打开相册时,知足与幸福的神情在他的脸上洋溢着。那一张又一张的照片,以及一个个短视频,全是他女儿的。照片有女儿在幼儿园讲故事的,有女儿参加小学一年级活动的,还有女儿跳舞的。末了,他又把妻子的照片给我看,他妻子是泽普的一名高中老师。他抬起头,望着天上的云,轻声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女儿带好,让女儿能够健康快乐地成长。

说着说着,他的嘴角有了笑容,“我相信,阳光就在风雨后,这么多年了,我从不与身边的人比职位、比财富,我只与他们比健康、比幸福。”说到健康,他是高度自信。他说,他奶奶今年一百一十四岁,姥姥九十多岁,爸爸妈妈的身体也都很好。他在职业学院读的就是篮球专业。他从不抽烟,也不喝酒,他最大的业余爱好是打篮球。去年,塔里木油田公司举办篮球比赛,他打前锋,他所在的队是冠军,他个人还获得了个人投篮三分冠军奖章。

…… ……

(本文为节选,完整作品请阅读《人民文学》2023年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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