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秀侠：书写岁月缝隙里的那份痴心

写作长篇小说《皖北大地》时，我在基层挂职一年，专门收集创作素材。在走访中，我认识了一位民间艺人。他曾做了一个手术，肺被切掉三分之二。医生断定他再不能开口唱戏。然而，这位把中国戏曲爱到骨子里的老艺人，不但重新登上乡村舞台，还收了一名关门弟子。

其时，我一边找寻长篇小说素材，同时也为写作苏、鲁、豫、皖四省交界处大鼓书艺人生存现状的报告文学作品做准备。这位民间艺人是我重点走访的对象。在老人家里，他敲着大鼓，打着夹板，把苏、鲁、豫、皖大鼓书的演唱风格、唱腔特点和差异演绎了一遍，同时，还专门为我演唱了一出“小调”。对，他称之为“小调”。

当他亮出嗓门，这婉转的小调和皖北大鼓书立刻显出天壤之别：一个清丽悠扬，一个粗粝豪放。老人说到“小调”的出处，眼波流转，神采飞扬，说到动情处，双泪长流。原来，他曾得当地名伶传授，在民间剧团唱红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调”。他生怕小调失传，专门收了一名徒弟，管吃管住，手把手教授徒弟唱小调。最后，徒弟还是走了，去城里打工了。徒弟临走时说：“师父不要怪我啊，您管吃管住有啥用，又不发我工资，我还要盖房子娶媳妇呢。”

“这么好的戏，不能传承下去，多可惜啊。”这位老艺人的话一直在我耳畔回响。后来，写作长篇小说《大浍水》时，我到一座千年古镇定点深入生活。在古镇老茶馆，每天都有民间艺人唱戏、说书助兴。

其中一位美貌女子，尽管人过中年，仍然一丝不苟着戏装、戴头饰唱戏，一名年老的琴师不离不弃，跟着伴奏。这名女子有故事，而且，她唱的居然是“小调”！不仅她会唱，其他唱扬琴戏、唱淮北梆子的老艺人也会唱“小调”。他们身上挂满岁月风尘，却唱出婉转动听的乐音。我坐在古镇老茶馆，喝着棒棒茶，听着小调，听唱小调的艺人们讲故事。当我听完他们讲述“小调”的由来，我决定专门写一写“小调”的故事，写出传统艺人的坚持，写出岁月缝隙里的那份倔强和痴心。

淮河以北有一条河叫浍河，全长两百多公里，流经河南和安徽两个省的几个地市。我挂职的地方和定点深入生活的古镇，正好都在浍河流域。那个让百姓热爱至极的地方小调，顺着浍水流淌，在浍河两岸传唱不息，这不就是具有勃勃生机的浍水小调吗？于是，《浍水调》应运而生。

这些年，我不断深入乡村，写乡村，深深明白，传统文化是乡村的魂，是乡村创新的源泉。守护和传承传统文化，不但能增强乡村居民的文化认同感和自豪感，也能进一步提升文化软实力。在乡村振兴的时代大潮中，传统文化是不可替代的，甚至起着关键性作用，极大促进了乡村经济发展，增强了乡村社会的凝聚力和文化自信。作为文学写作者，我们要以文学的形式，书写乡村传统文化的重要意义，发出属于文学应有的呐喊。这或许是写作者的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