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林举《江如练》：漓江之美 生态之思

桂林山水甲天下，是因为桂林有一条美丽的漓江。任林举专门为漓江写了一本书《江如练》，其优美的程度完全配得上漓江之美。任林举是一名有思想的作家，他在作品中追求思想的深邃性，对于报告文学作家来说，仅有思想还不够，他还要有审美的眼光，否则他在报告文学写作的这条路上走不远。任林举应该是在思想和审美这两方面都非常优秀的作家，而他的《江如练》更是把审美置于第一位，他是在一次华丽的审美过程中完成了主题的庄重表达。

《江如练》是为漓江写史的，写了人们保护漓江所做的努力，写了生态意识如何从淡薄到强大，一直写到由它编织起的一道彩练如何夜以继日地护卫着漓江清澈的江面。作品的主题非常明确，通过桂林对漓江的整治和护理，揭示了人与大自然血脉相连的亲密关系，赞誉了人们在生态意识觉醒的背景下重新建立起对大自然的尊重和敬畏之心。

任林举是通过漓江之美来表达作品的生态主题的。自古以来，人类就与漓江相伴而生，人类曾经因为自己的无知或贪欲而破坏了漓江之美，今天漓江变得更美，则是得益于人类的觉醒和自律。任林举读懂了漓江，便有了这样的文字：“只因这一脉滋养生命的灵秀之水，便有树生发，有草滋长，有庄稼、果木和竹，青青翠翠拔地而起，有山，长成了竹笋般峭拔挺立的峰林、峰丛。于是乎，也有了山水之间热火朝天的民生。”

在《江如练》中，我们能读到大量的风景描写，这些风景描写非常形象地表现出了漓江之美，无疑给作品增色不少。当我读到这些风景描写时也生出了一丝惊异之感。要知道在文学界普遍的认知中，报告文学写作是不会强调风景描写的，任林举却让风景描写成为《江如练》最抢眼的内容，这是我有惊异之感的原因之一。还不仅如此，要知道，即使是在当下的小说创作中，风景描写也成了凤毛麟角的事情。现代小说观一味追求小说的象征性、多义性和所谓的思想深刻性，因而将风景描写视为多余的东西。现代主义之前的古典时代应该是风景描写的“黄金时代”，当年的法国作家卢梭就认为，风景的意义在于净化人的心灵和情欲。他小说中的山光湖水、天色溪流，几乎都是伴随着主人公的情感变化而变化，读到这样的风景描写，你会觉得美丽的大自然仿佛就是多愁善感的主人公的身体的一部分。正因为风景描写具有独特的文学魅力，不少评论家呼吁作家们应该重视风景描写。任林举在《江如练》中提供了大量赏心悦目的风景描写，这无疑给报告文学开了一个非常好的头。他做出了一个成功的样板，证明报告文学以及非虚构同样不能忽略风景描写。也许有人会说，这是因为他这次所写的漓江是一个特别的题材，它本身都包含着丰富的风景。虽然这样说不无道理，但一个直奔主题而去的作家即使站在漓江边也会无视风景的存在，或者他不会去想怎么用文字将眼前的风景呈现出来，只对人们在这里采取了什么生态保护措施感兴趣。任林举却是要注目于风景而展开生态之思，“就这样想下去，想到高兴处，遂觉得心胸开阔，呼吸顺畅，抬头之间，撒欢的目光正撞到对面的青山。青山如黛，苍翠欲滴，有云横陈山顶，宛若在风中扬起的一袭白沙。”对于任林举来说，写风景就是在写生态，他也不是简单地写写人们在生态保护上做了多少事情。他通过写漓江的生态保护史，看到了人们的生态保护意识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成熟。任林举为作品设计了一个诗意盎然的开头，他带着读者来到漓江的源头三江口，沿着江流领略一路的景色，它是那么美丽，又是那么神奇，任林举由此感叹道：“也许只有这样的时刻人类才会从随波逐流的状态进入独立思考、主动选择和积极行动。”

任林举对生态的思考是审慎和辩证的。漓江关乎民生，因此任林举在思考中能够将生态问题与民生问题综合起来考虑，漓江生态治理的成功也是因为决策者们从来没有将二者对立起来。比如漓江上的渔民和鱼鹰，从保护生态的角度出发只能让他们消失，但是，决策者将他们纳入旅游的方案之中，为摄影爱好者表演“漓江渔火”的场景，圆满地解决了生态保护与民生问题的冲突。有些人曾对漓江上的渔民表演提出批评，认为这是虚假的生活，但任林举对此却大加赞赏，他认为漓江渔火被赋予了新的形式和内涵，只需要鱼鹰们扇动几下翅膀，“历史的、现实的许多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在这部专门书写漓江生态保护的作品中，同时也贯穿着鲜明的人道主义精神和人性关怀。他不仅写出了猫儿山上管护员们的辛苦作业和无私奉献，同时也写了队长王绍能心心念念地对他们的爱护与关照。

由漓江之美推演出生态之思，这本身就具有一种哲学意味。当我们探讨美的意义时，就发现美其实与我们的日常生活和天地万物密切相关。作品中写到的一位拍鸟人唐斌就很有意思。他曾是一位大学的哲学老师，后来他成为漓江边上的一位拍鸟人。拍鸟人培育了浓郁的爱鸟情怀，但如何才是真正的爱鸟却大有学问，唐斌告诉作者，狂热和激情并不是爱，只有懂得分寸和尺度，有限度的关注和干预，才能体现爱，才可能是爱。任林举笑称唐斌是把追逐美当主业，而把哲学当副业。而我要说的是，任林举以书写漓江之美为主时，生态的哲学之思就会自然而然地生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