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多部长篇小说作品之后,杨志鹏的笔又指向汉江,要写出汉江的百年风云。他的家乡在汉中,他最新推出的《汉江绝唱》,可以视作他向故乡、向汉江的致敬之作。
汉江流域形成的文化,融巴蜀文化、荆楚文化、中原文化、秦文化等于一体,具有浓郁地方特色。杨志鹏生于汉江边,他的家乡就靠近汉江著名的九十里黄金峡。明代王任用诗形容:“九十馀里黄金峡,二十四处白云滩。雷向江中驱乱石,水从天上倒狂澜。铁崖碍日千山险,玉井生风六月寒。信宿龙潭幸蚤出,片帆回首抵长安。”在中国百年近现代史上,这里曾上演过许多荡气回肠的历史大戏,这种丰厚的资源,为杨志鹏实现自己书写百年历史的雄心提供了底气。
陕西被称作三秦大地。历史上的三秦不包括秦岭以南的汉江流域,后来人们赋予“三秦”以更广的内涵,把陕北、关中、陕南统称“三秦”。写陕北,有路遥;写关中,有陈忠实;写关中和陕南交界地带的秦岭山地,有贾平凹。写地道的陕南,写巴山汉水,前面有一个王蓬,但最近若干年里,再没出大作家、大作品。文学陕军里的“三秦”,缺了“一秦”。《汉江绝唱》为汉江立传,为陕南这片土地立传,为汉江两岸的人民画像,呈现出厚重、扎实、峻峭、幽深的风貌,画幅宏阔,叙事跌宕,为陕西文学的地理版图,补上了一块空白。
打开书,第一章“千里回家”,就给人一种不可小觑的感觉。褚瑞生这个“老汉江”,亦死亦生,即来即去,既飘忽又实在,既虚幻又真实,成为汉江百年风浪的亲历者、见证者和第一话语人。这样一种长篇小说的叙事方式、结构方法,很有创造性,为百年汉江历史长卷,提供了一种魔幻的铺展方式,进入到一种来去自如、开合随意的自由状态。
作品人物众多,有行船的高手太公,有普通的平民百姓;有官府的行政要员,有城市的商贾大亨;有占山为王的土匪,有出生入死的共产党游击队员;有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有沦落风尘的青楼女子;有深悟禅意的高僧,有木讷憨厚的村民,各色人等,纷纷亮相。事件也异常密集。我在想,作者写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要传递什么内涵?
首先需要解读的是作家的文化立场。
作品里有儒家的仁义礼智信,有民间传统的是非观、善恶观,有代表中华道统的价值取向,但又包涵、夹杂着浓郁的佛理禅意。这一点,在作品的开篇就表现出来。从亡灵的视角引导读者进入作品,是一种文化隐喻,具有某种超越性。他看人间苍生,看人们走过的路,看滚滚红尘,万千喜怒哀乐,同时,也在张望人们既憧憬又怀不安地踏上前路。作品里的黄金峡,黄金峡的二十四险滩,既是汉江真实的自然的险要之处,又是一个物化的文化隐喻,是汉江人命运的象征,是难以逃离的人生境遇里的磨难考验。
了解了这一点,作品想表达什么似乎就比较容易理解了。简单说,就是写百年时光里,以褚天柱、褚瑞生、褚向阳等四代人怎么闯过人生的黄金峡和二十四险滩,写他们经历的各种磨难,写他们的命运遭际,写他们的喜怒哀乐。一代一代汉江人在独特的历史背景下出场,他们身上体现出的勇敢、坚定、执着的精神意志,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民族气节,敢爱敢恨、爱憎分明的朴素心性,善与恶的交织转化,伙伴之间的侠肝义胆,险恶江湖中所折射的人情人性,中华民族优秀品格的赓续传承……作品的旨归是人,是人的命运在时代的大波大浪里的沉浮起落。这些命运故事,读来令人或荡气回肠,或感慨唏嘘,都重重地叩击着我们的心灵。
我在想,作者的笔墨如果再凝练一些是不是更好?似可对某些事件进行高度浓缩。而有些塑造人物的“裉节儿”,该浓墨重彩书写的地方,却平淡划过,令人遗憾。
《诗经·周南·汉广》有“汉之广矣,不可泳思”诗句,是说汉江滔滔宽又广,想要渡过不可能。杨志鹏想用这部作品穿过滔滔江水,抵达他神往的彼岸,这是他文学理想的彼岸。我以为他在某种程度上抵达了。说《汉江绝唱》是文学陕军和中国当代长篇小说创作的一个收获,似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