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明新近出版的长篇报告文学《石榴花开》以其对于新疆全新视野的描述,给予我们别样的惊喜。在我看来,这部作品至少有以下几个特点。
《石榴花开》全篇以“石榴花开”为主旨意象,以新疆“塔城”为聚焦点,以十六章篇幅、多个寓意新疆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相亲相爱、团结一心的代表性个案为叙述主体,构建了一个充满诗意的“共情点”,谱写了一曲新时代新疆民族团结的壮丽颂歌。从某种角度上看,这也是何建明报告文学“国家叙事”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作品的独特性在于,尽管其中写到不少与新疆有关的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但它并不是以影响国家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方面的重要人物和事件为主要叙述对象,而是选择一个地域——新疆塔城和一群或生于斯长于斯、或以不同方式落户扎根的各族普通民众作为再现的对象。这些辐射状的主旨意象,将极具空间层次感的塔城、新疆、国家紧密联系起来,将极具时间感的历史、现实与未来紧密联系起来。全书十六章,每章均以不同时空的汉族与其他少数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相亲相爱、团结一心为主旨,其实也是在向世人鲜明昭示:新疆是祖国的新疆!祖国是新疆各族人民的祖国!背叛国家、破坏民族团结的行为必遭唾弃。作品选择的视角令人赞叹,它不是泛泛而谈,也不是陈陈相因,而是另辟蹊径、不同凡响。这里不仅有97岁的“爱心妈妈”、75岁的“升旗手”、“榆柳一家亲”的兄弟致富情、蕴含“石榴体基因”姓名密码的哈萨克族姑娘、凝聚民族情的传统“摇床”、“小白杨”一样的兵团汉族女医生、民间“神歌手”与“冬不拉之父”、“追风的铁汉”和巴图散式的“追风的生命守护者”、柯尔克孜族大叔的“多民族家庭博物馆”、干部与群众的结对认亲、平凡夫妇58年坚守边界线界碑、美丽乡村建设等彰显塔城地区各民族人民“团结一家亲”的真实故事,还有对中国援疆个案——辽宁对口援疆行动的详细描述。作品通过重点叙述辽宁援建塔城职业技术学院、手风琴博物馆等地标性建筑和工业园区以及乐做“塔城新人”的援疆干部,显示内外合力建设新塔城,以及文化润疆、富民兴疆、长期建疆等方面所取得的骄人实绩。这就使读者不是从抽象概念,而是在对精心选择、内涵隽永、寓意丰富的真实故事的阅读当中,获得对于“大美新疆”、“民族团结”、“祖国统一”等观念的真切把握。
作品以亲历性和现场感等极富“沉浸式体验”的描述,生动再现真实可信、可爱可敬的,包括汉族与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回族等在内的各民族人物群像,形成系列人物“画廊”。作品开篇第一章里写到97岁的维吾尔族“爱心妈妈”曼热亚木,曾荣幸地受到习仲勋同志的亲切接见、收到习近平同志热情洋溢的回信。她扎根塔城教育事业数十年,创建“爱心妈妈”公益社团组织,将爱洒满塔城大地。在她看来,一直以来塔城不管这个族、那个族,彼此亲如一家,久而久之,塔城人就汇成了一个“族”,这就是亲密无间的“塔城族”!以“爱的源流”为题的此章好似全书提纲挈领的一根红线,以一个近百岁少数民族老人的“爱”之理念,统摄、贯穿、凸显全篇所要着力描述的“石榴籽”式民族团结的主旨意象,有力提升了全书的精神境界和视野格局。其他人物如创办“牧家乐”的汉族干部范博昌与受助的维吾尔族村民木合塔尔一家,为7位战友守墓近50年的戍边英雄、天山老兵张秋良等,都从不同维度呈现出民族团结的伟力与魅力。作品中描述的十三年如一日在家中小院升国旗的75岁维吾尔族老人沙勒克江,其“位卑未敢忘忧国”、视国旗为生命的感人形象在塔城这个边境城市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它无疑宣示着新疆各族人民维护祖国统一和民族团结的恒心、信心和决心。
《石榴花开》以写实手法和诗性语言构筑全文的叙述格调,形成独特的跨文体之互文性。这种互文性一方面体现在其语言上,即以非虚构(纪实性)语言为主体,加持以小说化描写、诗歌式抒情、散文式独白、影视镜头式呈现,使全文语言呈现既朴实率真又灵动优雅之气质。作品中对榆树和柳树的描述即是如此——“在秋高气爽、天晴月净的日子里,榆树的叶子大片大片地呈现出灿烂的钻石般耀眼的光芒。深秋之后,榆树叶子则像一只只美丽的黄蝴蝶,开始在空中任意飞舞,尽情跳跃,最后深情地投向大地怀抱,化作滋润新生的草木之乳,而地面上的柳枝又准备迎接寒风的再一次考验与洗礼,直至来春的暖意重新催醒沉睡的垂叶,伸出新的绿芽……”另一方面,这种互文性还体现在作品文字与有关新疆风物的精美照片融为一体,自然之美与文字之美相互映照、凸显、塑造,而文字所表现出来的塔城人民的心灵之美又为自然之美画龙点睛。在此,自然之美、文字之美和心灵之美达成了三美的高度融合。
在《石榴花开》中,我们还可以看到,全文大量细节、场面、对话描述,使作品呈现特别的生动性。这种生动性是真实的魅力与叙述的魅力的完美结合。譬如对摇床及其在此成长起来的多个民族几代人传奇的演绎,对沙勒克江申请小院“升国旗”的曲折过程以及第一次升旗时的现场描述,对自强不息的残疾人曹振新降服马匹的场景还原,自学成才的兵团汉族女医生梅莲为各族群众看病、接生,达斡尔族村主任钟平率领乡亲脱贫致富、为建村路带头拆迁等。作品中的对话呈现出某种“复调”意味,即在同一叙事空间里对话和话语的并置,形成类似多声部的复调叙述。一方面是作品里作为再现性格、推进叙述的人物之间的对话;另一方面则是作者与被采访者的现场对话,譬如与“升旗手”沙勒克江、与哈萨克族姑娘韩莲·韩兵、与守边关的魏德友夫妇、与塔城职业技术学院的领导和老师的对话等,这些都在创设浓郁的现场感的同时,独具令人回味再三的神韵。《石榴花开》对于细节、场面和对话的独到安排,鲜明地体现出作家敏锐精准的观察、妙笔生花的书写、文体意识的自觉,对于当下报告文学艺术性的提升具有重要启示意义和鲜明的示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