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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晏《书包倦翁安吴四种后》

2025-05-28 11: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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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倦翁与余交契三十年。既成《安吴四种》,亟寄一部以示余。余读其文,激宕遒美,其敷陈剀切,皆经世之言,有关国计民生,不为空疏无用之学。近儒之魁士名人也。余独惜其好言利,以贻无穷之害。

倦翁好奇人也,以好奇之过,敢为大言,訾毁成法,变更旧章,务为可惊可喜之论,以炫世骇俗。而不意其害之至此极也。夫漕运官盐,国家之成法也,积久行之,不能无弊。然当其遵行之时国用殷富民生蕃庶,利与弊相乘,未见其害之甚也。倦翁必欲变漕运为海道,变官盐为票商,狃目前之利。驯至海运票引既成,而漕艘盐船水手捆工,数十万之闲民,嗷嗷无食,其势不为盗贼不止。于是揭竿亡命之徒,乘间而起,蹂躏数省,焚掠累年而未已。向之所谓利者,已付无何有之乡,而其为害,有不可胜言者矣。

其始言利之计,始于一二书生,久之浸淫幕府。为大僚者,染功利之近习,昧经世之远图,误信而强行之。务隳旧章,破败决裂,已成不可收拾之势。而国用民生,交受其困。及乎贼氛既张,民之伤残至酷,岂非人事使之然哉!

呜呼!读书不过圣贤经传,便成名儒。谓能得海外奇书者,妄也。治世不过古今成法,便为善俗。谓能建当时奇策者,尤妄也。《孟子》首戒言利,率由旧章。今之人好言利而轻改旧章,专与《孟子》相反,何其戾也!忆丙子秋,余在白下,吴门王亮生示余《钞币刍言》,余不以为然。谓轻钱行钞,必无利而有害。

丙申春,余在都中,宜黄黄树斋鸿胪示余《禁洋烟疏》稿,请塞漏卮以培国本。座客皆交口赞之。余独嘿无一言。树斋固问之。余曰:不禁则民日以弱,中国必疲。禁则利在所争,外夷必畔。且禁烟当以民命力重,不当计利。立法当以中国为先,不当扰夷。坐客亦不以余言为然。迄乎钞法行而钱法大坏,洋烟禁而边衅大开,孰非变法者作之俑乎?

余深慨夫变法者之言利,旧章虽存,不能骤复。国用民生,日受其害而靡所底也。故自附于倦翁之诤友,为之书后以正之。


译文

我与倦翁相交已有三十年情谊。他完成《安吴四种》后,立刻寄来一部与我分享。我细读其文,见其文风激昂有力,论述恳切透彻,皆是为国为民的经世致用之学,绝非空谈虚论。这般造诣,堪称当代大儒中的翘楚。只是令我惋惜的是,他过度推崇功利之说,恐将遗祸深远。

倦翁本是才情卓绝之人,却因这份才情生出偏激,常以惊世骇俗之论抨击现行制度,主张变革旧章。漕运与盐务本是国家百年根基,虽日久生弊,但在遵行之时仍维系着国库充盈、民生安定,利弊相权之下尚未酿成大患。而他力主改漕运为海运、变官盐为票商,只顾眼前小利,却未料及漕船盐帮数十万劳工一朝失业,饥寒交迫之下竟成流寇。如今起义烽火遍燃数省,战乱经年不息,昔日所图之利早成泡影,而荼毒之深已不可尽述。

这场灾祸的源头,不过始于几个书生纸上谈兵,渐次渗透官场。身居高位者沾染急功近利之风,罔顾长治久安之道,贸然推行所谓新政。旧制既毁,新法难立,终致国计民生双双受困。待到动乱四起,百姓惨遭屠戮,岂非人祸所致?

可叹世人总以为通读圣贤经典便是大儒,妄想海外奇书能开新篇;总以为治国必须另辟蹊径,殊不知遵循古今成法才是正途。《孟子》开篇即言"何必曰利",强调恪守祖制。今人却专好言利妄改旧章,与圣贤教诲背道而驰,何其荒谬!

忆及丙子秋日在南京,吴门王亮生示我《钞币刍言》,我当即断言轻钱行钞必生祸端;丙申春在京中,黄树斋鸿胪呈《禁洋烟疏》求联署,满座宾客皆称善,唯我默然。盖因鸦片之禁当以民生为本,若计较利害得失,必招外患。后来果见钞法乱钱制,禁烟启边衅,这不正是变法者种下的恶果?

如今变法言利之风盛行,旧制虽存却难复往昔。眼见国库日虚、民生凋敝,我辈却无力回天。故特作此文附于倦翁书后,虽为三十年故交,亦不得不尽诤友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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