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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十月:《不舍昼夜》是我和世界的对话

2025-02-12 10:5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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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舍昼夜》,王十月著,花城出版社2024年10月出版

15年前写完《无碑》之后,广东作家王十月一直想写《无碑2》,在他的计划中,《无碑2》中的老乌,一定会走向老乌的反面,但他最终并没有写《无碑2》,而是写下了《不舍昼夜》。王端午的身上,其实有老乌的影子,但他不是老乌,他有N种人格,他是老乌的N种可能。

《不舍昼夜》仍是王十月一贯的风格。他写得一往情深,写那些像自己一样的平凡人的心灵史,致敬那些明知失败,但还要反复去做同一件事的悲剧英雄。因为王十月很早就在心中种下了一颗理想主义的种子,怀着这颗理想的种子走向世界,一路上风吹雨打,摇摇晃晃,走到今天。不同的是,过去他在小说中书写的很多理想主义者:《喇叭裤飘荡在一九八三》里的少年哥哥,《少年行》里的那些乡村少年,以及《无碑》中的老乌,他们最终在现实面前低了头;这次在新作中,主人公为了理想主义舍弃了世俗得来的一切。

《不舍昼夜》探讨的是关于人的成长,时间的流逝,以及命运的流变,探究“人何以成为人”这一终极命题。小说以生于20世纪70年代的主人公王端午的人生轨迹为主线,书写从20世纪70年代至2023年近五十年的时间跨度内个体生命的历程与时代变迁。王端午个体的生命经由这些体验与他所走过的历史时间和历史事件完全融合为一体,成为一个小小的博物馆,这里面有时代声音的回旋,有人们内心沟壑的纵横,也有各式人物命运的漂泊和浮沉。

记者:《不舍昼夜》中的王端午和你以往的小说人物有所不同,在某种程度上至少部分实现了理想——你本人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吧?也希望在书中表达自己的理想?

王十月:我过去写了很多的理想主义者,但我写的,是理想主义者如何在世俗的现实面前低头,写他们的理想主义如何灰飞烟灭。但《不舍昼夜》是反过来的,我想写的,是理想主义者如何用一生来坚持理想主义。这是我对之前写作的一次反动。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我曾经是理想主义者,过去的几十年人生,我不断向现实退步,向世俗低头,就不能再自称为理想主义者。因此过去我写下的,是我自身经历的投射。到了《不舍昼夜》,我想,既然生活中做不了理想主义者,那就塑造一个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塑造这样一个人呢,是《白痴》启发了我。陀翁塑造梅诗金公爵,是因为,他觉得俄罗斯的灵魂中缺少了这样的人,我也抱有相同的理想。

记者:《不舍昼夜》中的王端午不是偶然出现的,在你其他小说中也有,还有如王六一、王中秋……频频重复的人物命名,有何用意? 小说中王端午有很多个名字,从王端午、醒宝、李文艳、王端、流浪大师——身份来说大致可以分为:王端午、李文艳、王端、网红主播。他的生命历程也很明显地分为四部分,最初的王端午,单纯、善良,却屡遭欺辱,令人同情;被抢走身份证和行李后,王端午被迫走上邪路,他偷走李文艳的钱和身份证,以“李文艳”之名生活的几年,光鲜、体面,但是愧疚、自责,抱愧终生,这时的王端午令人憎恶;当他被动放弃以李文艳为名所得的一切名利成为王端,办书店并娶妻生子,最后,回归到了王端午。为什么让端午有这样的多重变化?

王十月:我喜欢在不同的小说中使用相同的人物名字,除了您举例的,还有黄德行,马有贵等。这些人除了名字相同,偶尔经历有相似之处,大多数时候,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这当然是我有意而为之的,我想以此来表达人生的无常,另外,也与我对事物现象和本质的认知有关。这世上,叫王十月的不止我一个,而王十月,不仅可以叫王十月,还可以叫王世孝和王士笑。我非我时谁是我? 我是我时我是谁? 就是这个意思。王端午在《不舍昼夜》中经历了多次改名,在我的想法里,每一次改名,王端午都经历了一次死亡和重生。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呢?我不是说过么,我做不了理想主义者,我想让王端午做理想主义者,让他实验不同的活法,但他一次次走到了绝路和死路上,只能重生一次,换一个活法(换一重人格)。当然,我并没有很明确告诉读者这些。问题是,他左冲右突,不舍昼夜,但他和西西弗一样,注定了失败的宿命。

记者:楚人的巫鬼文化再次出现,王端午在无意中“害死”弟弟之后,弟弟王中秋在哥哥的脑中复活,并与之终生相伴,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声音。弟弟的出现代表了什么?

王十月:王端午的母亲在小儿子的坟上钉桃木桩有巫鬼文化的残影,但在我的想法里,弟弟王中秋,不过是王端午的另一重人格,是另一个王端午。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另一个我,我们都会遇到左右为难的时刻,这个左右为难,无非就是两个我在拉扯。

记者:王端午的成长和阅读密切相关,在乡村时读到四姐留下的很多名著,身无分文流浪时在旧书摊上读书,并和周围人分享读书,让他暂时放下一切,找回了尊严。此后小说中出现《西西弗神话》《存在与虚无》《荒原狼》等作品,也是王端午反省和解剖自己的主要力量。每次读到有关阅读的部分,总能感觉王十月滔滔不绝,如入无人之境。阅读在你的小说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王十月:与其说是阅读在我的小说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不如说是阅读在我的生命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王端午读到的那些书,大多是我在相同的年龄段时读到的,并深刻影响过我的书。如果没有阅读,我不知道这一生会成为怎样的人。可能会浑浑噩噩,痛苦且麻木,不像现在这样,痛苦且清醒。当然,我在少年时,不可能读懂《存在与虚无》,于是,王端午在读书会时,代替他发言的是王中秋,而不是王端午。

记者:王端午的一生,从乡村到县城纺织厂,从纺织厂到广州,不断逃离不断回归,他以为书店是最后的理想归宿,然而婚姻带来的一地鸡毛仍然让他最后选择了逃离。小说最后王端化身网红主播,在直播间里讲他的“失败学”,在直播中忽然“软软地瘫在地上”。为什么设置这样的结尾?意犹未尽中告诉我们什么?

王十月:王端午成为网红之后讲的是“失败学”,这是根本的问题。另外,你上面提到滔滔不绝这个词,是的,王端午有表达欲,他的问题在于,少年时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好不容易有了读书会,但读书会的人很快就风流云散。打工时,有三兄弟,本来可以说话,但很快天各一方。后来,他做了恶,有了不能言说的心事。成为网红之后,他的言说有了倾听者,他讲失败学,但他的失败学有所保留,直到生命的最后,他终于获得了讲真话的勇气,却没有完成这次言说。或者说,是我没有让他完成这次言说。他从少年时就追问意义,而他的死,是对他这一生意义的巨大消解,这就是我的生命观。但世界并不因为他的死而有所改变,所以,在他离开世界的那一刻,盛大的春天如期而至。

记者:小说中与当下现实密切相关,涉及网暴、网络直播、Cosplay等等,在新媒体对我们生活介入越来越多的当下,你如何看待新媒体对于当下生活和写作的影响,或换个问法,你如何看待文学创作与时代的关系?

王十月:我前面讲到过,如果写农村生活,必然要写到春种夏长秋收冬藏,写90年代南方的打工生活,必然写到收容遣送,如果要准确书写当下,那构成当下生活的重要形态——新媒体和社交软件——如果回避了这些就很难让人信服。当然,并不是说写下这些就能让人信服,只是这些元素是当下生活不可分割的部分,我们得面对它。至于文学创作和时代的关系,是时代和人的关系决定的,写好了时代和人的关系,就处理好了时代和文学的关系。

记者:为什么小说取名为《不舍昼夜》?

王十月:其实是第五稿才定下这个书名的,最初的书名叫《凡人传》,后来拟用过《推石头的人》《荒诞与激情》等,一直在犹豫,直到“不舍昼夜”四个字突然跳出来后,就再没有改过。但一定要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为什么就是这四个字,却也一言难尽。

记者:这部小说在你的文学创作中有何独特的意义?

王十月:这部书中,我重新思考了很多之前处理过的问题,并将诸多问题,在一部书中进行了总结。因此,许多朋友说,读这部书时感慨万千,但要说清楚它究竟写了什么,却很难说清。这部书于我的意义,就是,它是我五十岁以后,此时此刻,对这世界和人生最新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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