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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苞《送左未生南归序》

2025-04-30 12:2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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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左君未生与余未相见[1],而其精神、志趋、形貌、辞气[2],早熟悉于刘北固、古塘及宋潜虚[3],既定交,潜虚、北固各分散。余在京师、及归故乡,惟与未生游处为长久[4]。北固客死江夏[5],余每戒潜虚:当弃声利[6],与未生归老浮山[7]。而潜虚不能用。余甚恨之[8]。

辛卯之秋[9],未生自燕南附漕船东下[10],至淮阴[11],始知《南山集》祸作,而余已北发[12]。居常自怼曰[13]:“亡者则已矣,其存者,遂相望而永隔乎!”己亥四月[14],余将赴塞上,而未生至自桐[15],沈阳范恒庵高其义[16],为言于驸马孙公[17],俾偕行以就余。既至上营,八日而孙死[18],祁君学圃馆焉[19]。每薄暮,公事毕,辄与未生执手溪梁间[20],因念此地出塞门二百里,自今上北巡建行宫始二十年[21],前此盖人迹所罕至也。余生长东南,及暮齿[22],而每岁至此涉三时[23],其山川物色[24],久与吾精神相凭依,异矣。而未生复与余数晨夕于此[25],尤异矣。盖天假之缘,使余与未生为数月之聚;而孙之死,又所以警未生而速其归也[26]。

夫古未有生而不死者,亦未有聚而不散者。然常观子美之诗[27],及退之、永叔之文[28],一时所与游好,其入之精神;志趋、形貌、辞气若近在耳目间,是其人未尝亡而其交亦未尝散也。余衰病多事,不可自敦率[29],未生归与古塘各修行著书,以自见于后世[30],则余所以死而不亡者有赖矣[31],又何必以别离为戚戚哉[32]!


注释

[1]左君未生:作者挚友。

[2]志趋:志向和情趣。趋,同“趣”。

[3]刘北固:作者挚友。古塘:刘捷,古塘,怀宁人。康熙举人。曾为年羹尧幕僚。为人重义气,轻财货。望溪先生因《南山集》案放逮,古塘相送北上,失去了会试机会,以后就不再应试。宋潜虚:方苞友人。生平未详。

[4]游处:朋友往来相处。

[5]客死:死在外乡。江夏:清湖北武昌府治,今属武昌县。

[6]声利:名誉和利禄。

[7]浮山:在安徽桐城县东。

[8]恨:遗憾。

[9]辛卯: 1711年(康熙五十年)。

[10]燕:今河北省一带地区。附漕船:搭乘漕运的船。

[11]淮阴:今江苏省淮阴市。

[12]北发:指从江宁县狱被解送北上京师。

[13]怼(duì):怨恨。

[14]已亥: 1719年(康熙五十八年)。

[15]至自桐:自桐城来到。

[16]沈阳:今辽宁省沈阳市。范恒庵:沈阳人,望溪先生朋友,生平不详。

[17]附马孙公:指孙承运,辽东人。其先将军思克为国家干城,又平噶尔丹立功。承运少年尚公主,故称附马。生平未甚读书,然性朴实,待人宽厚,闻过则改。于康熙五十八年五月卒。

[18]上营:地名。原属热河,今属河北省。孙:指孙承运。

[19]祁君学圃:祁学圃,白山人。生平不祥。馆:使居住下来。

[20]溪梁:溪上小桥。

[21]令上:当今皇帝,指康熙帝。行宫:在京城以外的供皇帝出行时使用的宫殿。此指承德“避暑山庄”。

[22]及暮齿:到晚年。齿,代指年岁。

[23]三时:夏至后的半个月。头时,三日;中时,五日;三时,七日。

[24]物色:指风景、人物、风俗、习惯等。

[25]数(shuò):屡次,经常。

[26]速:催促。

[27]子美:杜甫,字子美。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有《杜工部集》。

[28]退之:唐韩愈,字退之。工古文,唐宋八大家之一。苏轼称他“文起八代之衰”。有《昌黎先生文集》。永叔:宋欧阳修,字永叔。唐宋八大家之一。有《欧阳文忠集》。

[29]敦率:指遵循古道。

[30]修行:砥砺道德品行。自见: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语出司马迁《招任安书》:“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

[31]死而不亡:指把人的精神、志趋、形貌、辞气写入书中,传之后世,则人虽死亦犹不死。

[32]戚戚:忧伤的样子。《论语述而》,“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译文

左未生君,我最早没有与他见过面,但他的思想志向和爱好兴趣、身材长相和言谈风度,我早已从刘北固、刘古塘和宋潜虚那里得到充分的了解。我和未生见面结下友谊后,潜虚、北固各自分散在外地,我在京城。等到回桐城,我独独和未生交游相处了很长时间。北固客游在外,死于武昌。因此我经常劝戒潜虚,应该抛弃名誉功利,和未生一起回浮山养老,但潜虚不接受我的规劝。我对他非常气恼。

辛卯年秋天,左未生从燕山南方搭乘漕运的船向东,到淮河的南边,才知道《南山集》案发生了,我受牵连向北进发,平时自己怨恨说:“死了就死了,难道活着的就要互相对望永远分开么?”己亥年四月,我将去往塞上,而左未生自桐城来到,沈阳范恒庵赞赏他的道义,为他向驸马孙公进言,使他一同到我这儿来。到了上营八天孙公死了,祁学圃为他们安排住宿。每当傍晚共事做完,我就和左未生携手在溪流上的桥上散步。就想到这里到塞门二百里地,自从当今皇上向北巡游,建立行宫,始于二十年前,这里是人迹罕至的。我生长于东南方,到了晚年,每年到这地方度过一些时间,这里的山水景色,长时间与我互相依靠慰藉,很奇特啊!而左未生和我多次早晚到这里,更加特别啊!大概是上天借我们的缘分,让我和左未生有几个月的相聚,而孙公的死,又是用来警示左未生,催促他赶快回去的。

古来没有生而不死的人,也没有聚而不散的人。然而我经常看杜甫的诗,和韩愈、欧阳修的文章,一时交游相处的,人的精神、志趣、外貌、谈吐就像在耳边听到眼睛看到。假使人没有死,交往没有离散,我年老多病,不能自我勉励做表率,左未生回去,和古塘先生各自修行著书,来流传后世,这样那么我所认为的死而不亡就有依靠了,又为何一定要为别离忧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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