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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则臣:​对作家来说,不存在没东西可写

2023-07-04 17: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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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内容节选自作家徐则臣在“2016创意写作国际论坛暨写作专题研修班”中的讲座分享,原题为“何为创意,创意何来:我所理解的创意写作”。


训练一定要有,哪怕你是个天才


训练其实很简单,你一定要勤奋,卖油翁说的,唯手熟尔。你手要熟。很多想要成为小说家的人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编故事。没有谁天生就会编故事,这个能力可以后天习得。

在想当作家时,我也觉得自己不会编故事。我看别人的故事写得曲折离奇,很好看,为什么到自己手里,就平平塌塌出去了?我就去找方法训练。有一两年的时间,我只练编故事。

一个小说写到四分之三的地方就停下来,然后从四分之三处开始给它不同的结尾,一个小说我可能会写五个结尾。大家不要觉得写结尾最后就直接奔着结尾去了,你的结尾是要一直贯穿到头的,你故事的逻辑从头一直贯穿到四分之三处,然后继续贯穿到结尾。

给一个到四分之三的故事寻找一个结尾很容易,寻找两个结尾可能也不算困难,但你要给故事寻找五个结尾,而且这五个结尾都能自圆其说,就非常麻烦。你的思维、你的能力里面就那么几条路,走一条少一条。所以,越写越困难。但恰恰是因为困难,每写一个,你的能力就像充电一样,把你的电容给扩大了。

很多人写小说容易有烂尾楼,我不喜欢烂尾楼。如果你在某一个地方写不下去了,其实这意味着你在某一个难度上过不去了。这跟运动员跳高是一样的。你跳到这个高度,这次你过不去,下一次你可能还过不去。换不同的场地、不同的跳杆,你依然过不去。所以,一个作家不能轻易让自己过不去。你得想办法过去,哪怕过去得很难看,跌跌撞撞,杆碰掉了,你也得尝试让自己过去。

遇到过不去的时候,我会硬写。硬写在写作里面不是一个好词,大家觉得硬写的东西不会好,这也未必。硬写的时候你可以探出你的底儿到底在哪里,你的短板在哪里。我的很多小说,写到过不去了,我会硬过。我可能过得很难看,这个小说可能最后失败了,我会把它扔掉,但我不能在这个地方停止不前。很多人觉得自己有好多的题材,不敢轻易写,写了就浪费了。

不存在浪费的问题,不写才是真正的浪费。

当初写小说,因为要寻找不同的结尾,要把自己的空间打开,找到尽量多的可能性,经常硬写。其实你认认真真写那么一二十个小说,基本上就掌握了,在哪个地方该怎么走,你就心里有数了。这是一种训练,这种训练一定要有,哪怕你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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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一定要训练,更重要的是阅读


当你可以像招魂一样,把自己已有的阅读召唤出来时,才是真的读“开”了。

写作一定要训练,但更重要的是阅读。我在写作的时候老师曾跟我说,如果你有十分的时间,六分用来阅读,四分用来写作。后来我根据自己个人的生活、工作时间分配,我的习惯是,如果有十分时间,六分用来阅读,三分用来生活,一分用来写作。我没那么多话要说。

阅读非常重要,一个作家的写作,最后肯定会变成阅读式的写作。你要写很多的事、很多的人、很多的生活,但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不可能同时拥有很多人的生活,你也不可能永远冲在生活的第一线,那么,这些陌生的生活经验从哪里来,就要通过阅读来获得。

作家要做很多的案头工作。大家可能觉得一个通俗小说作家不需要做那么多的案头工作。我曾看过《达芬奇的密码》的作者丹·布朗的创作谈,他说:我的每一页小说,如果我要给它加注,可以加九页注释。一个好的作家,你的每一句话都要有来路。写作的时候,你要为你的每一个词、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负责任。

我的长篇小说《耶路撒冷》,很多人以为写的是以色列的耶路撒冷,但其实小说是写北京的。所有关于“耶路撒冷”的文字在整部小说里就两三千字,但是我看了六十个小时的影像资料,包括各种电影、介绍、纪录片,看的文字资料不计其数。这些东西有没有用?在我的小说里面用处并不太大。但我写这个小说的时候,特别有底。因为对它了解,我在写到任何关于耶路撒冷的文字,哪怕写到“耶路撒冷”这四个字的时候,我都觉得特别有底气。

所以,一定要大量的阅读,而且要读“开”。如果你没有读开,那些书一本就是一本,这本书就是这本书。如果你读开了,这本书就不只是这本书,有可能还是其他本书,它是无数本书,无数本书也可能是一本书。

你可以举一反三,你可以从这本书看到另一本书,它不是孤立的,相互之间可以建立联系。你看一些大作家,到最后基本上不看文学作品,他会随便看,看菜谱、棋谱、圣经,所有这些对他来说,都像是一部文学作品,他能够看出来这些东西,做到了融会贯通。

读多少书才能做到融会贯通?我只能以个人的经验跟大家说一说。我上大学的时候,积累了很多想看又看不到的书单,之后天天泡图书馆,看书完全是穷凶极恶,就是从图书馆按字母排列的外国文学作品看起。我当时完全是按字母顺序往下看,从A看到Z,把整整的那一大间屋子里的外国文学都看完了。后来,我教写作的时候需要备课。所在大学的图书馆没有很多书,查资料就成了问题,我闭上眼睛开始回忆,那些阅读慢慢地从黑暗里浮出水面,我才知道自己真的看了很多书。

当你有一个机会像招魂一样,能把你阅读过的东西都召唤出来时,你才会知道。比如说想到开头,一具体到某个细节的时候,我看过的那些书里面精彩的开头一个个全部都冒出来。那个时候,我有一个好的感觉,就是读开了。

读书是不是一定要读好书?不一定。只要你读开了,读一本好书或一本坏书是一样的,甚至读一本坏书你的收获会更多。一本好书你在看的时候会寻章摘句,做很多笔记。但一本坏书,你看这个地方用的词不对,你会想合适的词应该是什么。看到另外一个地方写得不好,你会想,如果换个作家,他会怎么写,我觉得更好的方式应该是怎么写。这种阅读才是一种批判式的阅读,对个人的训练效果更好。一本书看下来,等于是按你的意思,甚至是很多大作家的意思,你给它重写了很多遍。做到这一点,你的视野才会真正的打开。

阅读是有技巧的。比如看一个作家,有些作家你需要深入的研究。我看书的习惯是,逮着一个作家,我会把他所有能找到的书全部找出来看。从他的第一篇开始,一直看下去。你看一个作家,不仅要看他的优点、整个成长过程,你还要看他如何克服缺点。你把这个路子看清楚,一个作家,两个作家,看多了,你对于写作真的就能了然于心。每个人的问题,既是个人的,也是大家共有的。

我们经常一提到写作就会谈“深入生活”,但是在我看来,“深入生活”本身,并不能让一个作家写得更好。很多作家没有所谓的生活,比如博尔赫斯,他一辈子在图书馆里待着,刚过五十岁,眼睛就瞎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笔下的生活特别丰富。生活本身并不能决定一个作家能写到什么程度,因为这些东西都可以通过阅读得到。为什么我们拥有那么多生活,依然成不了好作家。生活本身这个东西的确重要,但对于写作来讲,并非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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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作家来说,不存在没东西可写


跟读“开”了相关的就是写“开”了。有人担心,写完了这个我就没有东西可写了。对一个作家来说,从来不存在没有东西可写。你写完了这个东西,会有更多的东西来到你的笔下,催着你写。但是你得写“开”了。你如果写不开,那确实是写一个少一个。真正写开了就像我刚才说读书一样,你可以到举一反三的程度的时候,那就可以了。

我个人在写作的时候,刚开始找哪些东西可写,我会去看很多作家他们分别写什么。到了第二个阶段,我又看哪些东西是不可写的。我就看那些作家什么是避开的。最后,写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就发现,没有必写的东西,也没有必不可写的东西,关键在自己。但当你写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会知道哪些东西是可写的、哪些是不可写的。

所有的方法论你全部解决了,就进入另一个问题,也就是你的写作和自己的世界观的关系。你可能学会了十八般武艺,但最后顺手的就那么一两件兵器。你肯定会找到自己最适合的路。

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刚开始写作的时候,是否允许一个模仿的过程,最后怎么逃出这个模仿。我想讲一个书法的故事。

我有一个朋友,他写书法二十多年了。前十年,他一直焦虑自己写得不像别人,前十年他就干这一件事,各种临摹,最后写谁像谁,下笔就像。然后十年过去了,他更加焦虑,过去是怎么写都不像别人,现在是怎么写都不像自己。然后又十年,二十年过去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写得像自己了。

我们写作也是这样,前十年,你完全可以学习各种方法,中国作家最缺的就是方法论的问题。我们过于强调“深入生活”,把生活放在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但我们缺少的恰恰是把生活转化成艺术的这个能力。海明威说过,写小说,水面上露出的只是八分之一,八分之七在底下。对于一个小说来讲,海明威有的八分之八我们全有,但我们少的是把那八分之一托出水面的能力,我们的八分之八全在水下。

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很多的方法,但是如果要想成为一个独特的作家,你一定要开辟自己的路,寻找自己的方法。《射雕英雄传》里欧阳锋是倒着练《九阴真经》的,但是他练成了。所以,条条大路通罗马,你总会找到一条路。问题就在于这条路你能不能走到底。

在文学这条路上,真的没有对错之分,也没有科学不科学之分,关键就在于哪条路你能一直走到底,走到别人走不到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势,在写作中,把你的优势发挥到最大值,你就能超越一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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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则臣,当代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得主,现为《人民文学》副主编,代表作有长篇小说《耶路撒冷》《午夜之门》《夜火车》《北上》、中篇小说《跑步穿过中关村》《苍声》、短篇小说《花街》《最后一个猎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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