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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等于零》:“旗手在人间远途”

2022-09-06 17:2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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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杨庆祥的诗源自细腻的生命体验兴发,追求精确而独异的语言呈现,从而加深着我们与世界的彼此敞开,这一切都与他对于日常情境与生存真相的敏锐洞悉相关。在诗艺探求的精神向度中,他认为“诗歌是我的一个幻象,我有很多种这样的幻象,每个幻象都是一个‘零’,无数的‘零’构成了世界、宇宙和众生。”可以说这样的“幻象”,正是源于心灵的深层生成,而与个体自我的隐喻世界密切相关,于此寄寓着诗人复杂的情感经验,每一行诗都将承受永续的回归,直至抵达生命博大辽阔之域。

诗集《世界等于零》收入了杨庆祥的118首近作,文末附有一篇诗论《从零到零的诗歌曲线》。正是诗歌写作的内在需求和渴望,而使得那些被创造之手所赋予的生命心象,于精审而微妙的语词里呈现,诗的神秘性也在于它会以一种命定的力量到来,以言说之口向我们显形。

《世界等于零》倾注着对世间万物的无限珍视与深爱,用语言的热望细细研磨着岁月的悲欢,那些触动心灵的诗行,转喻性的体认恰如诗行所写,那是“一些花朵现在飞向了春天像旅人望见了孤帆”。他诗歌写作的内部动力,源自个人心灵的激荡与回应,由此诗歌成为诗人的情感载体,观照生命吟述万千粒尘的不凡,从而于那未曾命名的明灭之域,挽留并领受沉思的启示。诗以灵魂的持存,走入存在所可体察的至深处,那些诗歌写作的语言绽放,又往往发自诗人现实经验与情感传递的会聚,它注定生成于切近而远的聆听之中。

正是悠久的爱的在场,始终慰藉和照亮着生存的诸般形相,诗人要在诗性的弥合里,一再眷念并试图复活存留那得自生命的一瞬,刹那而臻至永恒。于是我们看到他写下,“很多人成功了/我用失败爱你”,“我因为爱你而太过失败我用所有事物的反面求证”(《思无邪》),“最高级的爱是不打扰/在流云中将恩歌轻诵”(《最高级的爱》)。在关于爱之谜的广阔探寻深处,关乎的是个体情感的追寻与辨认,它必然触及词语最为幽微的隐秘分享,于此而言诗人必然忠实于自我命定的遭逢,写出对于生命的赞颂与寂灭的哀歌,正如诗人于诗中所体认的那样,“我自知一切所求皆空,/但我沉醉。/万物都忠于自己的灵魂”。经由诗性的承受和内敛的文字心光的烛照,诗人痛惜地抒写下个体灵魂的焦灼与无奈,生命中的无望与热爱,而总会有一道光亮,逾越了无尽的彷徨向他走来,为之涌现穷其一生的精神幻象。

正是怀着对世间万物爱的沉迷,诗人以近乎自我情感分析的絮语方式,调动起内心世界磅礴的音乐般的旋律,呈现出心灵的纹理,从而使得直觉、梦幻与心象相互交织,指涉向语言修辞特性更为本源性的兴发感动,进入到那茫远而无穷的测度之中。如“我在词的缝隙中找你/水仙的平面镜空空,流过/光的蜜蕊”,“我们还在死里有一个再生——”(《九月的第一首情诗》)。杨庆祥以诗歌写作向生命内在经验敞开,在其中有时不免蓄积着痛楚的闪烁,而诗也因之拥有了别样的打动人心的力量。这是属于告慰的感伤,也是回返内心而来的透彻的领悟,而将我们带入心灵境遇的剖析之中,情感缱绻无不悉数融入,那些静默的心象为其所守护。

在杨庆祥看来,“不仅要拥抱当下,更要在一种追求完整的希冀中来拥抱和书写当下”,他的诗也便在“个人性”与“总体性”的“对峙和对话”之中展开。由此,诗歌写作的个人话语方式,便朝向了生存境况的永在叩问,呈现出内心辽阔的生命图景,而充满思辨性的意味。

心灵真切的盘诘与吁求,诸种缠绕冲突与自我分析的探究,化为独自省察而细腻优柔的诗行。诗人要持续地深入那为精神命名的一刻,在生命意志的抵达里,尝试破译存在的诸般奥义。如其所写,“我睡过的土地,我游过的湖泊,我不能触摸的无形的爱人图谱。/是什么样的悲伤吹动遥远的旗?/是什么样的旗卷走了什么样的风?”(《一代人》),“我本来准备在月光下给你写一封长信/把心思,藏进傍晚的万物黄昏”(《我本来以为这就是我的一生》)。诗人在那些熄灭的生命景象中,以敏锐的穿透力来凝定诗性意象,以此重现那世界表象隐藏下灵魂的无尽燃烧。

可以说,杨庆祥的诗往往融生命体验与情感分析于一体,他所写所触及的视域皆为幽微,“为什么不能跟随她的盛开驶入暗河?/忘记尘世的年纪。不过是活得忧伤。/以前说过的话,像花朵溺于忘川”(《我已经不能享受这孤独的春夜了吗》),“谁有罪,谁就在落樱里哭了/谁又在摇摆的柳枝中窥见死亡的暗影/请把我埋葬在一阵突然的风中”(《请菩萨慈航,轻轻抱我》)。这些诗作真诚地袒露出“个体性”情感最为隐秘的部分,他在生与死本源的声韵探求里,聚集无边沉默的倾听,并为之承受岁月迢远的流注。

在诗集《世界等于零》中,对于诗性之美的深入探索呈现出多向度取向,诗由此而成为灵魂的皈依之地,为深切而恒久的心音回绕之感所充满。诗人以诗歌写作来测度时间里沉浮的万象,那些彼此呼应彼此观照的存在,都被诗歌开阔的语境包容力所凝聚,“不要哭不要哭/一个一个的灵魂走过树下/一个一个的果实灯笼在你的胸部”(《结局》),“对微微颤抖的尘埃说:我来过/对尘埃上颤抖的光影说:我来过/对光影里那稀薄的看不见的气息说:我来过”(《世界等于零》)。

诗人有时会以超现实主义的笔法,去营造一种空明的幻象之美。它如太虚之谜,语言实验的极致之美,自语词里诞生而来,触动我们心灵音律而起的纤弦,“一株从梦中递来的罂粟花/菱镜中的素手如盐/坚果之核已碎”“这些空。流水。罂粟之风。/从梦中递来的梦/心中之心”(《一株从梦中递来的罂粟花》)。

杨庆祥擅长将瞬息的诗性存在显现里,置放深深的哀戚之思,在语言触及灵魂的交集之处,向我们呈现出一种奇异之美,这与他自觉的诗学观念探索息息相关。在诗人看来作为“曲线”的诗歌,“它逃避一切的阐释,因此也拥有无穷的阐释”“我的诗歌写作,因此不仅仅是在表达一个生活于此时此地的个体的经验,同时也是在传递着作为‘一’的自我的共同体经验”。这一切无疑都发自诗人心灵隐秘的渴望与呼唤,诗的抒情力量为暗示性的穿透之力所贯通,它引发我们悠久而明澈的感知,文本的视域由此被持续地扩大。如同诗人所写,“除了爱与死/这世间本没有别的/圣像不说话:它说流云和/鱼。和风。和风中突然散开的/蒲公英。”(《爱在卢布雅那》),“坟茔上的青草比往常更加碧绿/一只翠鸟,停在永恒的碑上/——所有的事物都还在/原来所有的事物都还在啊只是/神秘得我们已经无法看见”(《所有的事物都还在》)。诗人凝注的目光,从当下生存情境的实感缘起,而久久地将其引入了那隐喻和不可通约的世界,从而使得那被遮蔽的存在,向我们呈现并引人为之盘桓。

诗人杨庆祥追求“在经验上尊重不同他者之间的差异”的“对话诗学”,在诗歌写作凝神的沉思中,始终伴随着对“他者”经验的倾心聆听。诗集《世界等于零》中五篇截句组诗《敦煌截句》《青岛截句》《鼓浪屿截句》《大运河截句》《邯郸截句》,构成了不同文化地理学意义上的诗写实验,这些诗篇从主体性“我”的视点,来进入历史与现实相互交织的时空维度,永续着未绝的时间的隐忍与赐予。“在大戈壁的烈日下/你可以拾到一块黑曜石/那里面隐约的纹路/是很多条河流爱过你”(《敦煌截句》),“无数的风吹来无数的世纪/无数的世纪覆盖了你的脸/请允许我用海水将你轻轻洗净/请允许我轻声赞叹:多么老,多么美”(《青岛截句》)。

同样引人注目的组诗,还有如《饮冰》《哀歌》《疫的7次方》等,《哀歌》(组诗)由八首组成,以诗承续了古代诗歌“哀告”的精神源流,而在一场持续的盘诘与辩难之中,展开历史与现实的无止境对话与探问。“这人世间的奇珍莫过于一场善意的深爱”,在隐喻性的省察与质询之中,历史文化意象与当下欲望物象相错杂联结,带给我们语言形式与视感陌异的撞击。《疫的7次方》结构独特,寓讽融情于诗,书写生命的困厄与悲伤,处理当下现实生存境遇的创痛,以此抚慰疫情冲击下个体心灵的恐惧与忧伤。《饮冰》(组诗)则瞩目于“生命重新转化”,从“我”与“你”的私语相告走来,“我只有在如此想念的时刻/才会求神重新锻造我们”,“请尘露和天光/予我们以灵魂”,以轻写重而举重若轻,在轻盈的诗语之中,诗人极为敏锐而巧妙地将关于生命的思索,投入到梦幻般的诗性律动当中,现实物象与潜意识幻象相交融,词与物相激发,宛若内心奇妙的独白,又或如灵魂跃迁的绵延,寓意深永而引人遐思。

诗人王家新曾说,“而把写作保持在一种难度里,也就是把文学保持在它自身的高度里,把人类运转不息的精神保持在一种不灭的光辉里”,诗歌成为生命深层的一种声音和召唤,它在倾听的静寂与沉默之中到来。诗集《世界等于零》源自诗人的生命感悟与情感经验深度的融合,在消逝与永恒之间书写个体心音的奥秘,在历史与现实之间传递复杂经验的声息。这些诗篇是独属于他个人精神感受力的呈现,他以此迎接一种生命元素的转化与抵达。

诗有时成为书写的保留与唤醒,它在灵魂世界里为我们打开辽阔的生命图景,而诗人注定要承受语言最深处的凝视,藉此通往事物幽郁的永在。正如杨庆祥诗中所写,“那些永恒之花总像阴影”,他在记忆与追寻之中冥想,凝视生存而朝向不断的精神相遇。诗于此构成了与生活相对称相对抗的力量,聚集已然缺席与尚未到来之物,一切在其中重又被赋予,而成为海德格尔所喻言般的“召唤之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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