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异国他乡的路上,我全副武装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街角咖啡店的橱窗上,喷绘的“Happy New Year”字样有些斑驳了,店员正把最后一颗银色的星星粘上窗玻璃。就是在这不经意的一瞥里,我心里那扇关于时间的门,“咔哒”一声轻响,开了——哦,2025年,原来你已经走到了尾声。
回望这三百多天,日子是叮叮当当过去的,像挂在檐下的风铃。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话俗,可也是真理。在海外这些年,最踏实的事莫过于体检报告上那些规规矩矩的箭头,和每天醒来时,那份清晰的、属于自己躯体的知觉。能一口气爬上公司所在的那栋老楼的五层而不气喘,能在周末的清晨沿着河岸跑上五公里,看阳光把波光揉成碎金,这感觉,比什么都富足。工作呢,像一艘行驶在平静海域的船。谈不上惊涛骇浪的壮阔,但航线明确,引擎稳定。也遇到过忽然而至的雨,或是短暂的逆风,但掌着舵,心里是定的。它给了我一方安稳的甲板,让我能从容地看云卷云舒,也让我有底气,去计划一场又一场奔赴远方的休假。
说起休假,最亮眼的记忆,大概都攒在回国的那几周里了。我像一只候鸟,暂时飞回了熟悉的纬度。没有去名山大川,只挑了两三座心心念念的城。在成都,为一个从小听到大的歌手,挤进了他体育馆的演唱会。当那首熟悉的、几乎刻进DNA里的前奏响起,几万人忽然变成了一个共鸣腔,我的嗓子在喊,手在挥,眼眶却莫名其妙地热了。那不是在异国他乡耳机里流淌的私人慰藉,而是一种被巨大的、滚烫的认同感包裹的震颤——原来我们都还在同样的旋律里老去,或年轻着。在北京,我又一头扎进了一个年轻乐队的现场。那里没有怀旧,只有震得胸口发麻的贝斯和仿佛要掀翻屋顶的声浪。我在人群的间隙里蹦跳,汗流浃背,那一刻什么也不想,只是纯粹地感受着“在场”的快乐。
当然,人生哪能尽是演唱会高潮时的那束追光。2025年,也有它寂静的、黯淡的角落。有些想见的人,因为种种缘故,到底没能见上;有些计划好的事,像沙滩上的字,被潮水抹平了痕迹;深夜里,那种与文化母体若即若离的漂浮感,偶尔还是会袭来,静默而沉重。可若把这些零星的不如意放在天平的一端,另一端放着健康的身体、安身立命的工作、说走就走的旅行、以及那些足以照亮很久很久的瞬间——秤杆,还是沉沉地、幸福地压向了后者。这一年,我大抵是知足的。
站在这个交界线上,向前望,2026年正带着它全新的、尚未被命名的晨光,静候在那里。它多像一本刚送到手上的、精装的新书,封皮挺括,书页雪白,油墨香里藏着所有可能的叙事。我竟有些孩子气的雀跃与郑重了。
对于这崭新的一年,我有些朴素的、热气腾腾的盼头。
最好是想把“探索”的半径,再扩大那么一点点。不一定是地理上走得有多远,更是心灵上去尝试一些未曾涉足的领域。也许是报名那个踌躇了好久的陶艺班,让手指去感受泥土的柔软与意志;也许是真正开始读那套一直摆在书架上的、某个遥远文明的史书;或者,仅仅是学会用当地的食材,复刻一道记忆里外婆做的、模糊了具体味道的家常菜。我希望日子除了“稳定”的韵律,还能有些即兴的、生涩却可爱的“切分音”。
然后,是关于“联结”。我越发觉得,人不是孤岛,而是大陆的一部分。2026年,我想更主动地伸出触角。去和邻居那位总是修剪玫瑰花的独居老先生多聊几句;去参加一两个真正的、线下的小社群,不是基于点赞,而是基于面对面的微笑;对于大洋彼岸的家人与老友,把偶尔的问候,变成一种不必刻意、却自然而然的分享习惯。让情感的电流,在更真切的导体里,温暖地流淌。
最重要的,是希望自己能继续保持那股“生动”的劲儿。不被日复一日的流程驯化,不在舒适区里过早地生根。对美的事物依然敏感,为一朵奇特的云、一片恰到好处的落叶而驻足;对不公与苦难依然会有尖锐的痛感;对热爱的事物,依然愿意付出略显笨拙的热情。就像王尔德说的,“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我想做那个始终记得抬头的人,眼里有星光,脚下也不怕泥泞。
夜更深了。我关上窗,将清冷的夜色与隐约的庆典歌声关在外面。屋里安静而温暖。我知道,当明天清晨,第一缕光爬上窗台,它照亮的不再是2025年的任何一个昨日,而是完完全全、簇新的2026了。
我没有什么宏大的誓言,只默默地对未来说: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带着这一年积蓄的勇气与谢意,带着对生活依然旺盛的好奇。新的一年,愿我们都能在时间的书页上,落下属于自己的,既认真又洒脱,既深刻又明亮的笔迹。
晚安,2025。早安,我的2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