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2023年6月刊（11期）｜庞培：风声

《梦 境》

在大雷雨中骑马

有没有可能

马背允诺人步入颠簸的深山

湿漉漉的雨水从森林鬃发丛生的

额骨垂落下来

大雨的一绺绺的发辫四处散落

闪电照亮马蹄踩踏进湍急溪流

把重心稳住的瞬间

我骑在马上

听着尘世的音乐

浑然不觉四周的黑暗

《很多天没见的长江》

很多天没见的长江

在我的手机上滑动

天黑后的江面，在房子里停滞

一个看不见的少年穿过花园

发出清脆的叫嚷

啊，江堤灰蒙蒙，生命美丽无常！

一生那么漫长的江水

隔着夜晚迢遥的银河般

使我的手臂够不到你

一串串航标灯就像母亲当年的珍珠纽扣

在大江两岸闪闪发亮

我只能面朝着一盒烟

把我的面孔凑近你

黑沉沉的水流

像缓慢转动的绞盘机，上足了机油

把夏日星空和凉爽往高处吊装

长江的神秘园密密匝匝

船只南来北往，如同水面穿梭

枝头垂落的果实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来关机

很多天没见的长江

仍旧见不着

这期间我去了趟卫生间，熄灯

准备睡觉

仿佛在失事船只的船舱里

在颠簸暴风雨的风浪的独木舟上

《两只鸟鸣》

我知道，人类所有的发明

任何的智慧，机械、圣殿、英雄业绩

包括战争和登月，毁灭与

建树，统统逾越不了这个：

就在我的窗外，两只小鸟追逐打闹

啁啾、嬉戏，发出一连串的柔和振动

随即静止

把空地上的清晨那种寂静

环绕在爱人或失去的爱周围

没有看见树

几乎感觉不到一丝风

——新的一天开始了

《风 声》

整个夏天没听见风声

现在风声来了

房间安静下来

仿佛在聆听

空气凋零的光线

我坐在椅子上

很长时间没再听见什么

但胳膊变凉

嘴巴发苦，目光游移

好像身体的一部分开始枯萎

记忆冒出枯枝败叶

而风不知道去了哪里

风把我吹成了世上的一个陌生人

一部分的我已经跟着它走了

我摸了摸自己紧张的脸

却一下子摸到了杂草丛生

我坐着不动

风在四下里走动

风已代替我出门

突然我听见我自己

我已远离这个秋天晴朗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