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边
没有路了,再也没有了。好像一个突然醒来的梦境,或者跌入更深的梦里,所有的路在这里戛然而止。这些突然消失的路犹如一枚庄重的休止符或者一个巨大舞台的清场,短暂的沉寂过后,悠扬的乐章自风中升起,七彩的霞光与星辰荡漾,雁群掠过,黄羊飞跑,时间的沙漏倾斜,大雪与沙砾纷纷落下。
日月星辰与风霜雨雪轮番陪伴沙其尔和他的小花马在这片舞台上跑过。七彩的音乐流转,沙其尔端坐在马背上,小花马迈着优雅的步伐撒开四蹄“嘚”“嘚”向远处跑去,额布德格边境派出所几十公里的边境线沙其尔和他的小花马不知奔跑了多少个来回。天地在远处弥合成穹帐,空旷的大地传来马蹄声的回响。四季的风景扑进小花马的眼睛里,小花马无心顾及其他,它专心致志地奔跑在边境线上,茁壮的牧草摩挲着它的肚皮,任何鸡飞狗跳都不能成为它分心的借口。
这里的太阳更亮,月亮更圆,草更绿,太阳自这里落下,白云从这里升起。白色的云朵从清早的地平线上一丛一丛升起,沙其尔与他的同事每天签收这些云彩发往全国各地。当边境派出所的民警与边防部队官兵每天骑着小花马、小黑马、枣红马、云青马迎着日出日落从边境线上走过,牛羊在远处吃草,云雀在头顶啾鸣,那些居住在几千公里外的大城市的人不知道,每天守护他们安居乐业的云朵中有那么一小片就是来自草原深处这个叫做“额布德格”的边境派出所。巡逻的队伍越过草地与灌木丛,涉过浅河与滩涂,他们一边整理天上的云彩一边修补地上的铁丝网,遇到陷入沼泽的动物则展开救援。他们每天随机扯下风的一角将界碑擦拭干净,然后采摘最大最圆的一朵云彩系在界碑上,来为界碑遮风挡雨。
当所有的云朵都分配完毕,大地的穹帐已悄悄改变了模样。通红的太阳将全部的光彩倾倒在草原上,金红色的光华在草原上流转升腾,天空的调色盘被打开,粉藕、淡紫、靛蓝的色彩像七彩的锦缎从地平线上爬上来,当这些轻柔的色彩溢满天空的三分之一,星星三三两两蹦了出来。
这些最闪亮的星辰只照耀在极少数人身上,他们在杳无人迹的草窠子与灌木丛中穿行与潜伏,在最漆黑的夜里与最凄厉的风中,他们需要始终保持静默一动不动,于是狐狸与跳鼠将他们当成了朋友。但他们目光如炬,任何风吹草动都休想逃过他们的眼睛。有一次一伙偷牛贼趁着月黑风高在边境线上活动,被潜伏的边境派出所的民警逮了个正着。这伙人不知道,看似荒草丛生杳无人迹的边境线上其实有人在日夜守护。
进入12月,气温骤降至零下40多度。巡逻的队伍走在白茫茫的雪原上,初升的太阳带着极寒天气的日晕像只巨大的眼睛般俯瞰着茫茫草原,强烈的阳光令白雪与悬浮在空气中的冰晶反射出钻石一样的耀眼光芒。寒冷从四面八方聚集,积雪厚重,小花马在皑皑白雪中艰难前行,人与马的脸上结满霜雪。白茫茫的雪原之上,巡逻的队伍是唯一的跋涉者,太阳在头顶孤独地陪伴着他们,好像他们从太阳中来,或者将要到太阳上去。当太阳在他们身旁拖出长长的影子,好像马儿们马上就要展开翅膀像传说中的独角兽一样向远处飞去。
大雪漫漶
大雪浸漫的草原犹如一个白色的时空陷阱,寒冷标注了雪的出处,闯入这场雪如同闯入时间本身。雪的尽头还是雪,寒风纠集着落雪形成漩涡,好像海面刮起的飓风,狂风巨浪般变换着席卷车辆。没有人烟,呜咽的风声与天地一色的雪幕夹杂着车窗外偶尔一晃而过的马匹勾勒出世界尽头的悲怆感,孤独、宿命而又无所依凭。
车辆腾起雪雾,犹如雪海中飘摇的一叶小舟。车里的人不知道,此刻在茫茫大雪中海拉图嘎查的一座蒙古包内,液化气炉正在熊熊燃烧,一些藏蓝色的身影早早来到这里,他们打扫房间、点燃炉灶、摆满奶制品和糖果,中午又变戏法似的从大雪中端出手扒肉与一盘盘菜肴。
雪没完没了地下,探寻的目光在大雪中逡巡,在他们望眼欲穿的等待中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他们知道一群所谓的“作家”为了专门聆听他们的故事正从首府的一所大学来到冬天的草原上。他们很高兴,他们从未阅读过这些作家的作品,但他们渴望倾诉与倾听。他们常年驻守在边境线上,孤单与寂寞是常态,比如距离最近的一家小卖部在35公里之外。而35公里并非是个常数,在曲折弯曲的边境线上,这个数字也许是350公里乃至更多。他们见过最瑰丽的夜空与闪电,当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或者与一只狐狸在黑暗中对视会产生怎样的心灵悸动,那些在荒野中潜伏的夜晚,他们在寂静的夜中想些什么?是远方的亲人、朋友恋人、城市的灯红酒绿与万家灯火?还是想念松软的床铺可口的饭菜?这些他们从未与外人说起过。当青春的热血与戍边的清冷在现实的日复一日中消磨,他们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于是他们隆重地推出了他们的兄弟与工作伙伴护边员巴特朝格图。
当一面五星红旗守护的蒙古包赫然出现在雪幕里,被大雪放逐的人们立刻得到了救赎。双方的目光迅速将越野车拉近,一场更大的雪雾腾起又落下后,车里的作家们(确切地说是内蒙古大学文研班“戍边文化采风”的学员们)走下车来,等候多时的呼伦贝尔边境管理支队东乌珠尔边境派出所的民警与护边员巴特朝格图脸上的笑容,与热气腾腾的蒙古包融化掉了漫天风雪,令远方来的客人心头荡漾着温暖。
60多年前,草甸子上的芍药花打骨朵的时候,巴特朝格图的父亲其日麦拉图作为“三千孤儿”的一员被海拉图嘎查的一户牧民收养。彼时刚满一岁的其日麦拉图由于营养不良,纤细的脖颈几乎无法支撑硕大的头颅。其日麦拉图的养父母与三位姐姐用草原上醇香的乳汁一口一口将这个孱弱的“国家的孩子”喂养长大,并成长为一名驰骋草原的棒小伙与嘎查干部。
一条边防公路静静地穿过草原深处的海拉图嘎查。海拉图嘎查位于陈巴尔虎草原东乌珠尔苏木,辖区内的一百多户牧民由多民族组成。这位曾经孱弱的江南孤儿,日后成就了十几年带领牧民保护草原义务守边的传奇佳话。如今巴特朝格图已经接过父亲的草原与责任,同戍边的民警一起巡逻在海拉图嘎查的边境线上。
一场接一场大雪将边境线上的故事掩藏,年复一年的大雪演绎着草原新的过往。蒙古包内洋溢着桑拿房般的温暖,白茫茫的大雪中,目所及处没有人烟与建筑,僻静的边防公路上偶尔有车辆逃跑似的快速驶过,紧接着一溜白烟迅速消失在天地一色的雪幕中。海拉图嘎查的122户牧民分散在854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几十里地看不到一个人影,呼伦贝尔零下四五十度的严酷冬天和漫天的大雪,当遮天蔽日的白毛风刮起,牧民与他们的牲畜该往哪个方向走,那些在暴风雪中走失的人与牲畜,哪里才是他们避风与救命的港湾。比如在一场大雪中,边境派出所的民警在刮着白毛风的漆黑夜里寻找了7个多小时,第二天凌晨才找到受困者并将他们送回到家中;在另一场大雪中,赶来救援的民警与护边员10公里的路程跋涉了6个多小时。在一片末日般的景象中,所有的雪在巨大的狂风中倾巢而出,天地在一片混沌中被撕得粉碎,人与牲畜被大风刮跑,车辆陷入积雪无法自拔。
救援者的讲述将我们重新拉入雪中。这样的救援数不胜数,或者在一场秋季的冻雨中,为了抢救牧民刚刚剪掉羊毛的羊,保证300多只羊不被冻死,民警们将羊塞进警车驾驶室一趟一趟转移;为了扑救春季过境草原大火,民警与护边员们40多个小时未曾合眼……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我们在一次次暴风雪的围堵与草原的各种劫难中同民警们一路跋涉而来。
那时风停了,围坐在蒙古包的方桌前,边境线上的过往同窗外的雪花一起簇簇飘落。如同等待救援的被困者,我们囚禁于各自的生活,徒劳无功挣扎又放任自己沉沦。那些无私的爱与救援,以及来自文学影视作品与想象中的人物陡然具像化地呈现在光线昏暗的蒙古包内,连同茫茫雪原中赫然出现的蒙古包本身,犹如大雪中绽放的昙花与海市蜃楼,透着启明星般的光芒与隐喻,照亮每个人心底的一片空间与大雪覆盖的茫茫雪原。
我们围坐在一起,荒僻的旷野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仿佛我们是彼此的亲人或者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正因为一场雪的到来而千里迢迢赶来聆听彼此的倾诉与多年的过往。
那时午饭已经开始,一盘盘菜肴走马灯似的被从雪地里端了出来。冒着炉火余温的菜肴点缀着来不及融化的雪花显示它在雪地里经过了一段距离的跋涉,传菜的民警头顶霜雪地将它们端了进来。这是一顿奢华的午宴,菜盘在20个到30个之间(某些菜一式两份),显然准备这些菜肴要比招待客人花费更多的时间,但民警们却没怎么吃。
午饭的间隙我从蒙古包内走出,一阵更大的雪幕袭来,我看到饭菜被从旁边的一座彩钢房内端出并被疾走送到十几米开外的蒙古包。这座蒙古包是巴特朝格图家的一个家庭牧场,夏季用来接待游客。蒙古包外的木板杖子上悬挂着“边境堡垒户”“东乌珠尔边境派出所护边员之家”“东乌珠尔苏木海拉图嘎查新时代文明点”等几个锃光瓦亮的牌匾,与两条印着“守边有责、守边负责、守边尽责”“草原110边境牧民的守护神”的两条横幅,提醒我们这是在祖国的边境线上。
巴特朝格图家有一万两千亩草场,他同母亲与两位哥哥共同拥有这些草场。父亲其日麦拉图两年前因病离世,这位老人同草原上所有年长的阿爸阿妈一样不懂汉语,蒙古包内悬挂着老人身着蒙古袍参加会议和与家人的合影。如果你在草原上遇到他,很难想象这位身穿蒙古袍操着蒙古语的老人是位江南后裔。
蒙古包内悬挂着汉蒙两种文字写就的家风家训“把草原上的爱和温暖传递下去,守护草原就是守护自己的家园”。巴特朝格图大学毕业在城市打拼了几年后最终选择返回草原。一如当年草原无私地接纳他的父亲,他想尽自己的努力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他沿着父亲十几年义务巡边的脚步走了下去(2021年起每月有600元补助),每次边境派出所的救援都有他的身影,在他的感染下,每当有人需要帮助,他的仅12岁的儿子都跃跃欲试地试图加入他们。他说,这就叫传承。
我跟在从厨房走出的东乌珠尔边境派出所副所长张胡其图身后返回蒙古包,他说他已经在厨房吃过午饭了,并劝我多吃些。东乌珠尔边境派出所的白满达所长正害着感冒。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的工作是什么英雄事迹,他们远离亲人,辖区群众就是他们的亲人,在我们的追问下他们才吐露更多工作细节。
午饭过后在蒙古包前合影,扑簌的雪花落在脸上痒而渗凉。凄迷的雪幕下,无边的荒野空旷而辽远。分别在即,我突然意识到事情的真相,仿佛一个即将被戳破的谎言,刚刚还如久别重逢的老友般与民警们围桌而坐相谈甚欢,坐在他们为我们预热了两个多小时的蒙古包内,吃着他们为我们顶风冒雪准备的午饭,为了照顾我们,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吃饱,而我们转眼就要抛下他们踏上我们未完成的旅程。
转身的一刹那,我们不敢回头,生怕眼泪掉下来。无边的大雪迅速模糊了他们的脸庞,他们的身后是唯一的一座蒙古包与一面雪中招展的五星红旗。几十米开外,就是中俄界河额尔古纳河与祖国的边境。茫茫的大雪迅速横亘在我们面前,东乌珠尔边境派出所的常标、巴特朝格图、白满达、张胡其图,他们在雪中一字排开,敬礼并挥手告别,茫茫的大雪似乎要将他们吞噬。
车轮转动了片刻,我心怀愧疚,遂给白满达所长发微信,我说我们走了,好像把你们丢在了大雪里。过了一会儿他回了一条。
他说哈哈,我们一直在大雪里。
护边员
当时我们正在被一群羊围观。我们的车停在了去往新巴尔虎左旗巴音敖包嘎查的一条土岗子下面,土岗子西边几十米开外是中蒙界河哈拉哈河,东面是牧民王双家。有人提议去河套边的红柳窠子里转转,但他们走了一半儿不知为何又折了回来。后来听斯日门说,红柳窠子里住着正在哺育幼崽的草原狼一家。
雪后的草原蓝天与白雪闪亮得刺眼。王双家的羊已经暗中观察我们有一段时间了,它们全部挤在围栏的一侧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等我发现它们时,一群挤在一起伸长脖子瞪着眼睛的羊几乎吓了我一跳。如果没有围栏隔着,它们也许会冲上来将我们团团围住。羊这种动物有时候胆大得很。之前一群牛从我们身边经过,连平时稳重的牛都歪着脑瓜瞪着溜圆的大牛眼睛向我们行注目礼。远处的红柳窠子里也许还有冒着绿光的狼眼在窥视。在人烟稀少的边境线上,人类不得不接受动物们好奇的注视与检阅。
正当我与一群羊面面相觑,额布德格边境派出所的副所长沙其尔与护边员斯日门骑着马从远处赶来接应。斯日门绿色的蒙古袍在马背上摇曳,好像一只欲飞的孔雀。
斯日门家世代生活在中蒙边境的草原深处,以前叫抵边户。他从父亲那里继承了全部的草原生存智慧,但他更勤于思考与总结,这让他年纪轻轻就成了一位草原哲学家。开春的时候他家的两匹马与一头牛犊遭了狼的毒手,斯日门丝毫不怪罪住在他家附近红柳窠子里的狼家庭。他说这件坏事并不是它们干的,狼从不招惹住在它们巢穴附近的人与牲畜,这样大家才能相安无事。前几年巴尔虎草原鼠患严重,政府发了老鼠药号召牧民灭鼠,从此草原上的鼠患就很少了,老鼠绝迹的同时草原鹰也跟着销声匿迹。由此可见,斯日门说,这样说蟑螂也肯定有它存在的道理。他常常思考这个问题,但蟑螂存在的用处到底是什么他目前还没有想清楚。
河里的事情也是这样,斯日门说,小鱼打完,大鱼也就没有了。呼伦湖这两年动不动就出现死鱼事件,斯日门说,以前的人们用传统的方式捕鱼,现在人们用电网捕鱼,废弃的电池被随手丢弃在水中;以前手电筒上的一小节电池丢在草原上,那片土地都将永远变黑并且寸草不生。斯日门对草原的未来充满担忧,以前游牧时他家的牲畜每个季节去不同的牧场吃不同的饲草,现在牲畜被网围栏禁锢,草场得不到休养生息的同时牲畜也只吃单一口味的草。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家门前的河套是候鸟的栖息地,每年开春天鹅野鸭云集,它们在此休憩繁衍,滩涂上摆满了鸟蛋,斯日门守护着这些候鸟不给盗猎者以可乘之机。
斯日门与边境派出所的巡护路线许多路段车辆无法通行,骑马巡护一次需要一天的时间,中午只能饿着肚子或者携带干粮。边境线上基本没信号,草原上气候多变,夏天还好,冬季零下四五十度,遇到暴风雪,白毛风一刮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贝尔边境派出所的护边员图门大哥有一次巡逻时被暴风雪困在野外一夜未归,直到天亮才返回家中。
图门大哥气质非凡,像个蒙古族的王爷。我们到达他家时,老远就看到他身着华丽的蒙古袍气宇轩昂地站在门口准备迎接我们。图门大哥除了气度不凡外还有一个特点,他的汉语讲得非常快,流利,且没有口音,但有时不好理解。
生活在边境线上的牧民,守护边境就是守护自己的家园。图门家从图门的爷爷开始祖孙三代义务守边,图门的母亲也是“铁姑娘护边队”的成员。
图门大哥说蒙古人以前不驻牧,亦不储备牲畜过冬的饲草,老牧人知道哪片牧场适合过冬,没有经验的牧民则跟着黄羊走,黄羊栖息的地方雪少、草好,适合过冬。
图门的爷爷是草原上最早的一批共产党员,牺牲在了“诺门罕”战役中。近一个世纪的接力,祖孙三代累计巡边10万公里。无论多么恶劣的天气,图门从未间断过巡边,他巡逻的边境也从未出现过人与牲畜越境事件。
每年开春,迁徙到呼伦湖与贝尔湖之间的乌兰诺尔消夏的候鸟总要停留在图门家旁边的查干诺尔休憩两天,深秋候鸟南迁亦如是。候鸟的鸣叫铺天盖地席卷过图门家的屋顶,在这一来一回的迁徙中图门大哥的年纪就又长了一岁。图门17岁的小儿子心疼年过6旬的父亲,主动加入了同父亲巡边的队伍。图门说,要将家族守边的责任“世代传下去”。
我们一共拜访了四位护边员,除了巴特朝格图、斯日门、图门,哈森格日勒大姐是唯一的女性。哈森大姐她40岁学汉语,口齿伶俐,风趣幽默且敏锐。我们见到她时,她正在向边境派出所汇报界河对岸一座露天煤矿加大产量日夜开采这一反常情况;有时界河对岸传来枪声,已经65岁的哈森大姐立刻翻身上马跑到边境去看个究竟。哈森大姐家有100匹马,100头牛,500多只羊。一对鸿雁混迹在她家的鹅群中大摇大摆四处游荡,夏天时一群鸿雁与她家的鹅群为伍,秋季迁徙时,这对鸿雁选择了留下来。
有一次,一位骑行的南方女孩儿车子坏在了草原上,斯日门和路过的牧民帮她修好自行车并杀了一只羊来款待她,第二天女孩儿过意不去非要将1000元钱塞给斯日门,斯日门婉拒了她;还有一次,两辆京牌越野车来到草原上,北京来的客人出价一千打算品尝一下斯日门的烤全羊。宴饮的喧闹吸引来了附近的牧民,北京的客人很快就醉倒了。不断有牧民加入,欢饮通宵达旦。第二天睡醒一觉的客人们很高兴,说早就听说过蒙古人性格豪爽,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他们是生活在呼伦贝尔草原深处普通的蒙古族牧民,他们热情豪爽,但比普通人多了更多的责任与警惕心。
……
(节选自《美文》2024年8期)
谢春卉,鲁迅文学院第35期内蒙班学员、内蒙古大学第十一期文研班学员,曾获全国首届“美丽中国”征文一等奖、首届“林非散文奖”、呼伦贝尔市文学艺术创作“骏马奖”、《草原》文学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