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考》：艺道考验灵魂

看到这部书的名字，谈到各类艺术院校每年都要进行的招生考试，人们马上会想到许多火爆、热烈、新奇、诡异的场景。这些年，艺考持续高烧不退，故事随时演绎翻新，但这一题材的文学作品似乎并不多，能够把这一领域写深写透写出灵魂之问的优秀之作更是鲜见。古风（张志强）的长篇小说《艺考》，不仅充满着书写的勇毅，更是带给人们一个四方云动、玄机百出的艺考“战场”。

艺考，既是院校招生考试，又与一般院校招生考试有着些许不同。由于艺术学科本身的规律特殊，艺考带有一定的开放性、主观性和不确定性；由于艺术思维使然，考官和学生乃至学生家长在思想和行为上更感性、更活跃、更具个性；也由于艺术院校报名考生众多而录取寥寥，更具有“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悲壮；更由于在许多人看来艺术与一朝成名一夜暴富关系密切，所以才有年复一年前赴后继的艺考狂热。古风（张志强）先生长期执教于艺术院校，看惯了艺考“众生相”，有些时候更是置身事中，深谙艺考的“机关”。作者凭着对题材的熟稔，也带着对号入座的危险，以“北京艺术大学”（简称“北艺”）文学院招生考试为主脉，设置人物、架构故事、塑造性格、刻画细节。作品通过艺考期间主人公复杂的情感纠结、欲望较量、灵魂博弈等，力图“复原艺考幕后台下深坑浅水，绘制高校光鲜面孔背后的杂碎”。

缪斯是神秘的，艺术是神圣的，艺术院校是令人神往的，而考生们在靠近缪斯、亲近艺术、走近艺术院校的过程中，却怀揣各不相同的目的与动机，动用各种各样的关系和门路，采取五花八门的策略和操作。于是考官和考生之间，考官与考生家长之间，考官与考官之间，考官与上下级之间，考官与家人之间，考官与亲朋故旧之间，形成了盘根错节、幽微玄妙、复杂变幻的人际关系。作品从“北艺”文学院院长李禾根接到老同学唐达明之邀赴一场托请艺考帮忙的“鸿门宴”写起，又以李禾根接到唐达明升官、结婚双喜临门的电话结束。这大约是故事意味深长的“薄皮”，中间包裹的则是关于艺考的多汁多味的“大馅”。应当说，主人公李禾根作为院长，在组织艺考过程中是正直的公正的，能够不忘办学初心、坚守做人底线，很多时候堪称师表。也正是这种性格，使他不知不觉进入重重困境之中，由于不会“通融”、不给“面子”、不肯“帮忙”、不收“私货”，屡遭学生诬告、同事误解、上级责难，甚至还多次被纠缠“围猎”，更甚至还被司机钻了空子，欲借别人贿赂院长之机大发其财。院长若此，参加考官们亦是各有心事、各施神力、各陷泥淖，作品中几个人物的命运不仅非常“艺术”，而且令人深思。胡文华老师在接受艺考托请中与昔日女同学上演“激情戏”，事情败露被调离岗位，他将面临什么样的境遇？吴品贤老师为什么会在作品评判中固执己见，又在教授这个称呼受到羞辱时挺身而出？刘淑媛老师在招考中竭力为自己人“帮忙”，从与同事骂战到精神失常再到跳楼自杀，到底经过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所有这些，令人在掩卷长叹，不禁对艺考制度和主人公的思想人格进行深刻审视。

艺考的主体是学生，无论场外功夫做得如何天花乱坠如何扎实有效，考场这一关都是必须经历的。作者凭着对艺考程序内容的驾轻就熟，向读者全方位展示艺考准备、报名考试、成绩评判、去留权衡等各个环节，并把多名“考生”放到考场中施展才华、阐释见解、述说经历、表现个性。叙事过程中，作品的视角和语言变化丰富，时而娓娓道来讲述故事，时而细致入微刻画心理，时而“援引原文”展示考生的文思才气。优秀的考生大有人在，而投机倒把、浑水摸鱼者亦不乏其人，有的拐弯抹角攀权附贵、拉大旗作虎皮，有的千方百计叫穷卖惨以博取“同情分”，有的想尽办法在试卷上标记“接头暗号”以期熟人关心照顾等等。对于这些人，作品进行了速写式、漫画式表现，使我们更能窥见艺考的复杂多态，感受到菁菁校园的炎凉冷暖。

“想参加艺考吗？想知道艺考官怎么招生吗？这本书告诉你答案。”正如《艺考》内容简介中所言，作者在编排故事、塑造人物的同时，还通过不同角度和侧面为读者中潜在的考生们“布道”。时而采取“记者采访”的形式介绍艺考的出题模式、组织形式、原则要求等；时而通过考官之间的交流和论争，表明对重点试题的看法，对不同考生的态度；时而采取“忠实纪实”的笔调，把考场“搬”到纸上，不仅具有很强的现场感和代入感，而且在每轮考试展开、考生现场答题、陈述答辩打分等过程中尽显主人公的知识储备、思想含量和性格特点，于不着痕迹中塑造人物形象。

应当说，对于每个考生而言，艺考都是人生的重要驿站。而《艺考》的吊诡之处在于，挖门盗洞的关系未必真能将人托举到艺术圣殿，而无心插柳处也未必不是一片绿荫；舍命相助时岂能尽如人愿，被忙中遗忘的那个考生或许会在报到时一笑相逢。在作品中，我们能够读出艺术对人的熏染和滋养，以及艺考带来的欣喜；也能由点及面读出“千家有女先教曲”的社会风习，以及功利虚荣带来的隐痛。将艺术还给艺术，让艺考成为艺考，使校园回归校园，或许正是作者的初衷和寄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