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代爱国作家应天庆作品特刊 】
---★ 作 家 简 历 ★---
应天庆,毕业于苏州大学外语系。曾任南京师范大学附校督导,《江苏教育》等多家省级报刊特约编委。为《中国散文网》创作委员会副主席。曾在省级及以上报刊发表近百万字论著及文学作品。出版长篇小说《姑苏雨》《西津雪》,散文集《天鹰》,综合作品集《菊园吟》,与人合译出版英囯著名小说家《劳伦斯书信选》。多篇诗歌获全国性大赛最佳诗歌奖与金奖,自选作品集《红烛》获第二届国际冰心文学奖。
★★★ 作 品 展 示 ★★★
大学山台阶
清晨,徐徐步上大学山清幽的台阶,
一道映日彩虹,在我年迈的心海里轻轻漾开。
晨曦,将飘来的清脆钟声,
化为知识海洋晃动的桅杆。
阳光下,台阶将校园雪松悄悄地染成,
思维海岸飘拂的金帆。
霞影里,又是含笑的台阶,
将“毕业歌”的声波盛放进江城喜悦的心海。
百级台阶旁,怒放过一瀑桃红,
每一颗碧桃,辉映着一寸庄严的历史天空。
那座苍茫的小山上呵,
曾站立过三位英姿勃发的有心人,
他们笑着,挥舞起昂扬的手臂,
每一道铁一般的弧线都化成台阶旁怒放的松针。
百级苍青的台阶上,
印上了近九十载风云雷电的重选诗行。
多少学子在习题集的星海里,
打捞出喜悦的星斗。
东风翻阅起试卷,
卷起了江涛般的沙沙声,
它拂亮了多少学子黎明时晶亮的额头。
黑板上的留白处,
分明是莘莘学子思考池塘的垂柳。
是谁在台阶旁,种下了一排排会记忆的向日葵?
金黄金黄的葵花呵,
在修正液的碧池里荡起了云空间的欢歌,
台阶旁的一幢幢明亮大楼呵,
分明是辉煌的人生条形码,
一条条,它将澄心湖上空的天鹰载向了人生北斗。
运河短笛
一、醒来的梦溪园
梦溪园沉睡的百花堆悄悄醒来,
它将晨光刻印在欲说还休的百花唇边,
园子里,一片片高挺的广玉兰绿叶笑着抖抖肩,
拂来了岁月老人颤巍巍的云上足印。
梦溪园不老的青砖屋静静醒来,
它握着晨风的纤手悄悄交谈,
一缕缕玛瑙般的足印如同电光火石泊在老人的眉心,
屋檐上的晶亮露珠抖动着,是老人笑着扬手发出的问卷。
梦溪园苍茫的萧萧堂兴奋地醒来,
它将智慧的灯笼挂在沉思的额间,
一双千年不倦的老人亮眸,
凝成了溪上高堂哗哗奔腾的智海。
梦溪园中的我最后一个醒来,
霞光中映现出漏壶、陨石、沙盘,数不清的巧夺天工,道不尽的
思接千载,
丽日下,一位皓首银髯老人微笑着向我阔步走来,
他将双肩燃成人间的霜鞭双眸凝成问号的星海。
二、活 着
活着,很好,
苟活,是另一种埋葬。
运河古墓已浴过千载的风霜,
它最爱听的是朝阳的吟唱。
三、古 井
家乡运河巷口静卧着一口百年老井,
青苔就是历史的眼睛。
青苔笑了,天天长高的楼影在它的怀抱里舒卷,
今天,运河的浆声又划出了一泓历史浪花的青碧。
四、秦淮翠浪
一片垂柳,梳起石城一缕如约而至的春风,
一寸彩虹,映成琉璃金塔一壶幽深的飞瀑。
是谁将夕阳,折成一只渐行渐远的金燕,
垂柳笑了,是它将琉璃塔影拂成一排排的莹亮青松。
一片垂柳,站成六朝古都一列夜的卫士,
明月升空,它飞抵碧霄,与大报恩寺塔影紧紧靠拥,
是谁将六朝金粉,抽打成一场春雨,
是翠浪,是湖波,是东坡,更是秦淮半山主人的一帘幽梦。
五、井 恋
北固山下,石榴树弯腰笑吻井台,
每一颗坠下的榴仔,都是一位湿湿的星探。
井壁上,涂着一行行绿色的釉彩,
呵,它是石榴公主一挥袖留下的容颜。
北固山下,石榴树影曾与井绳进行拔河比赛,
清晨,一颗熟透了的石榴籽在风中张望摇摆,
它说,它不愿像一盏暗灯停在那位少年的心海。
北固山下,石榴树羞羞地将枝头弯成与少年亲切的搭讪。
风一吹,一颗红红的石榴仔松开手,飘落到井口。
它说它不愿将自己站成一张莫名的请柬,
它笑了,它用数不清的潮湿星星埋下了不会凋谢的承诺。
北固山下,石榴树将阳光织成一枚金色的婚戒,
傍晚,一簇簇绯红的火把映在沉静的井坎,
落日里,榴影垂落成一片不再含羞的青苔,
突然间,石榴树一扭身,将斜阳扛上了少年喜悦的眉间。
金九如一那一抹沉香
城西陡峻的京几路有一条古老里弄——瑞芝里。此刻悬空的古旧二楼的木质走廊上探出一张笑吟吟的面孔。传出了一位老师沉静的声音:“喂,由西向东拐,甭着急。踩稳脚步。”这声音透着慈爱,也溢着欣喜。“到了第十二级抬头看天窗。走的脚步,要稳、要慢。当心踩空。”六十余载岁月从指间滑落,而这“倍儿棒”的关切声音在我的人生回音壁上雕刻出的一捧“瑞芝里”浪花依旧温暖如昨。
那年,是高考形势特别严峻的一年,文科录取尤低,市区应届毕业生仅录取四名。我是第一位来向恩师报喜的。
从我居住的城西九曲连环的九如巷出发,步入贯通江城东西最繁华的大西路,我突然止步了。一种依依惜别之情油然而生。因为,明日,我就要首别家乡赴姑苏就学。夕阳;略略偏西了,我转道徽韵浓重的同鑫里,拐出清幽的清真寺街,在秋阳的陪伴下,一路向西,向伯先公园方向信步走去。
这是一座山城,西行路上,一直有上坡的感觉。明天,我就要到姑苏城一所师范学院报道。父亲催促我到任教两年余的高中语文老师家致谢。“快去,这两年,老师在你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你这个语文课代表能侥幸上岸,老师功不可没。哦,这位老师的先生还是我的学生呐。他和你长兄是镇江中学高中同学,一起办过文学社刊呐。”我惊呆了,这位语文老师写的一手好粉笔字,柳风魏骨,普通话标准得像北方人似的,平素她面容很严肃。刚踏入高中的我仅有十四周岁,还是个羞涩的少年。
为什么今天要先拐至同鑫里,然后再从九如巷插到大西路呢?因为最后一节语文课上,老师语重心长地说:“去同鑫里看看吧,那儿燃着一柄教育的火焰,一捧育人的圣火。我的一位闺蜜曾住在那儿。她毕业于复旦大学教育系,每次她回到镇江,我们俩一定要到北固公园石阶上坐一个下午,我从她那儿取得不少教学真经呐。”
同鑫里离我居住的德仁里仅有百步之遥。为近邻。小时候就知道,这座里弄是李、于、张三姓商人联手建造的。此刻,秋阳斜照,同鑫里披上了一层琥珀色的光影,青砖砌就的墙基泛着哑光,城垛似的黛瓦,如鱼鳞片般层层叠叠。一字排开的马头墙高耸在暮光中,勾勒出一条庄重秀美的天际线。我在七号门止步了,门楣上烫着不肯褪色的岁月胭脂,斑驳、沧桑、灰暗。暮色急急穿过木门云纹上的镂空。秋风悄然掠过瓦檐,惊起檐角一只灰雀,喳喳之声仿佛催促我快走,灰雀的鸣叫声里我仿佛看见一位头发灰白的老人,昂着头,欣喜的望着蓝天,因为他将五个儿女尽数抚养成共和国的骄子,我的心中泛起了暖意。因为,我即将拜访的语文老师与这个于姓人家的长女于漪老师为高中阶段亲密“学友”。
瑞芝里到了。吱呀一声,我推开木门,一间整洁敞亮的居室跃入我的眼帘。迎门而立的五斗橱上置放着两个金色像框。一幅是老师摄于伯先公园荷花池畔的彩色照片。青葱岁月里的老师戴着一顶白色的宽边遮阳帽,双手抚膝,直视前方的眼里流淌着欢欣。流转的眼眸仿佛汪着一池秋水。眉间罩着一簇宁静的光。窗外的树影正好投射在她微笑的脸庞上。“这是我调入教育系统市一中后走上讲台的第一张照片。”老师的话语平淡冲和。又一幅像框映入我的眼帘。两位女生坐在北固山下,午后的阳光斜切过云层,将江面劈成两重天,近岸是碎银般的粼光,远处江面凝成一面青铜镜,倒映着一排垂柳与低矮的灰瓦房。乌云贴在水面上,芦苇丛中镶着暗暗的金线。
“她,就是你的邻里,同鑫里的于家五姐弟的领头雁,在她十五岁时,父亲就告别人世,孤母领着五个儿女奋争在生活的底层。这位于老师考上复旦大学教育系,因为可以免教学费。那天,我约她到北固山去,在江畔留了一张合影。”
“这位于老师和我说,千万不要伤别离,务把心跳写成诗,我们要永远做生活的火炬手。每次回镇江,我们都可以在金山宝塔的见证下将生活的足印化成奔涌的心浪。”
“她是教员、是诗者、是爱心的化身。你报考了师范大学,今年我校有三位同学被师院录取,真是太令人高兴了。”
“你们应家是书香门弟,你的兄长还写了一部反映家乡新生活的长篇小说‘黑眉’。今年又在‘雨花’杂志上发表了小说‘岳眉芝’我真为咱们镇中文学社感到自豪吶。”
“小弟,加油。当年你的父亲主编《新江苏报》副刊,小思潮上的文章短小犀利,我可是忠实读者呵。”一位英俊儒雅,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推开门进入屋,乐呵呵笑着说。
哦,他就是我父亲常提及的桃李。
“李先生好。”我笑着立起身。李先生端详着我,手一挥“请坐。”
时光如白驹过隙。九十年代的一个金秋,一年一度的教师节如约而至,我手托一盆君子兰,赶往城东江滨新村杨老师家。登上三楼,只见杨老师微笑着立在门口,已有几位高中同学先我而至,走廊上堆着红枣、桂圆、麦片等一堆礼盒。“人可进,礼品请在门廊休息。”已步入七旬高龄的杨老师头发花白,腰直挺如松。她手一挥,笑着说:“昔日课代表也不例外。”我愣住了。“这一盆君子兰是我自己培育的,瞧,我还将自制的营养土带来了吶。我住一楼,小院里种了一大丛兰花。这盆叶子特绿,是土产。”我一口气说得不停。杨老师的手臂停在空中,眼睛却漾起笑意。眼前的这盆君子兰,花箭高挺,一组花苞,拥成一圈深红。杨老师踏进客厅,寻到一块洁白的手帕走了出来,她用一只手托住绿叶,另一只手轻轻抹去君子兰叶片上的浮尘。走廊窗口斜射进屋的一抹秋阳在君子兰叶片上绣出一道灿烂的跳荡银边。她突然低低地吟咏起起一首诗。她的声音很轻,双目微闭着,然后接着说,“也是一个秋日,北固山的铁塔边上,我与于老师留下了一个金色约定,将灵魂化作一朵浪花,永伴这座诗山。退休后,我的这位好友为了大上海教育的灿然明天,毅然婉拒了数十万年薪的邀约。她的一家三代住在仅有五十平米的居室里,这个三代从教的“讲台系”可真像这株君子兰。这位老师自幼在镇江城西“薛家巷小学”读书。她的家境并不宽裕,但她始终乐呵呵的,她还将家中的线装书带来给我看。”杨老师拨回了思路。她把这盆君子兰放在客厅的餐桌上,她向这盆君子兰投去如炬的目光,她转身用自责的口吻继续说:“怪我没有超前打好招呼,害得这些礼品没有收到入场券……”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幽默,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我也是薛家巷小学五十年代的毕业生。这所江城百年名校离我家极近。步入薛家巷,拐个弯就到。如今“银薛家”也显老了。那年,我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深巷,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出了幽光。东西两侧高耸的灰墙对视着壁立。爬山虎从墙缝里探出藤蔓。巷口,上个世纪五十年代,酱园的旧木门总是半敞着,酱香混着巷尾古井的凉气,在暮光中凝成一层薄雾。井栏边上绳痕深陷,青苔悄悄从石缝爬上井台边上的轳辘。打水的吊桶猛然碰撞到井壁时,回声总会惊飞屋檐下东张西望的麻雀。
我三步两转,又来到了同鑫里。
在与杨老师交谈时,她总是劝我多去同鑫里看看。“金九如为什么会发光,因为住着一批闪光的人,他们的幼年仿佛与常人无异,但有一点是他们的共识,那就是与贫寒快乐相伴,与上进紧密携手,绝不与金钱共谋,永远与奉献共进。”我的心里一阵激跳。
暮光里仿佛走来了英姿逼人的于家五姐弟,长姐于漪,从草根教师成长为天下人人仰慕的人民教育家。二弟于渤是浙江大学机电系教授,三弟于洸曾任北京大学副校长,小弟于渌是中国科学院院士,中科院理论物理研究所研究院,小妹于涟曾任浙江大学教授,浙江省科技厅副厅长。
于家五姐弟的名字中都带三点水,这是因为他们原本还有三个同胞手足,但都早早夭折了。悲伤的父亲想到“于”谐音“鱼”,鱼儿有水才能活。神奇的是,于家五姐弟不仅平安健康长大,而且个个都是栋梁之才,人人都享高寿。
我手边就有一册“申光计划”丛书编委会主编的“于漪”。这位从九如巷同鑫里走出的教育家,在江苏省镇江中学度过高中岁月。她永远将北固山的诗碑放在胸怀,与镇江父老乡亲永远心连心。她与我的恩师杨漱慰老师情同姐妹,与我的长兄共度过高中岁月。我久久凝视着这本厚书的封面,她的目光里藏着九十六载春秋的风霜雨雪,她的慈爱面容上每一道皱纹都吞吐着共和国教育史上难忘足印。
她深爱着这片可爱大地上的每一株秧苗。共和国的每一座学校的旗杆上也烙上了她的殷切目光。
同鑫里走出的教育家,她您手中擎着一捧教育圣火,那就是让爱化成千千万万朵基础教育的同心浪花。
呵,同鑫里,你在昔日扛起了名城镇江的一院榴红,今天你将金九如的一脉沉香化成了共和国大地上的冲天香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