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之光，故纸乡愁——读耕妥兄《乌溪江，南极“两栖湿地村”》
杨斌旺
2025年的圣诞节，窗外是人间喧腾的暖意与灯火，我却独自沉入一片文字的深潭。案头，耕妥兄编纂的《乌溪江的诗与远方》静静摊开，我的目光、心神，乃至整个魂魄，都一遍又一遍，被他笔下那篇《乌溪江，南极“两栖湿地村”》所牵引、所浸润。仿佛他笔尖流淌的不是墨，而是乌溪江清冽的秋水，漫过四十载光阴的堤岸，直直灌入我的心田。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栗，每一根神经都系着那方名叫“大日坂”的土地——那是我阔别已久的故地，是我青春岁月里难以磨灭的“第二故乡”。
我是在1984年的秋天，如一粒被山风偶然吹送的种子，落到了洋口乡初中的。学校，便在这大日坂。初来乍到，只觉满目苍翠，碧水环流，晨起有云雾自洋溪源的深谷袅袅升起，暮色里炊烟与山岚缠绵。心中暗赞：好一处世外桃源！耕妥兄文中称之为“风水宝地”，真真是我当年朦胧感知却未能言明的赞叹。然而，那时我只知它美，却不知其美得如此深邃、如此独特。直到今日，借耕妥兄如椽巨笔的点化，我方如醍醐灌顶——那哪里仅是一处寻常山坳，那是乌溪江南极，一片会呼吸、随季节律动生息的“两栖湿地”！春夏之交，仙霞湖水温柔地将它拥入怀中，化村舍田畈为波光潋滟的梦境；秋冬水退，它又如一位坦荡的巨人，从水中缓缓起身，裸露出肥沃的肌体，任野草葳蕤，孕育下一季的丰饶。这般天地造化的奇景，被耕妥兄以“两栖”二字精准捕获，这命名，不仅是地理的发现，更是诗性的加冕，怎不令人拍案叫绝！
他写大日坂的风水格局，“前有照，后有靠，左青龙，右白虎”，写得条分缕析，气韵生动。这不仅是堪舆学的描摹，更是对先民择居智慧与自然和谐共处哲理的致敬。我眼前浮现的，却是彼时洋溪源清澈见底的水渠边，孩子们赤脚捕虾的嬉闹；是那架在溪上的铁索桥，在风中微微晃荡，连接着此岸的烟火与彼岸的莽苍。他精心刻画的周口畈、门口畈、大日坑、背头岗……这些地名于我，绝非纸上的符号。我曾带着学生，踩着露水走进大日坑的幽深，为学校的柴灶寻过薪火，斧斫之声与鸟鸣山更幽；我们曾在洋溪源的浅滩，用最简陋的工具网过几尾银亮的小鱼，欢笑声溅起水花一片；我也曾卷起裤腿，在门口畈帮学生家长栽下玉米与大豆，泥土的芬芳混合着汗水的咸涩，是劳动最朴素的诗篇。耕妥兄的文字，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深处所有尘封的感官，往事的画面带着温度与湿度，扑面而来。
更令人击节赞叹的，是他笔下那个关于“龙角山”的传说。恐龙母子为守护家园，化身为山的悲壮与温情，被他写得那般“活灵活现，令人深信不疑”。这哪里仅仅是民间传说的转述？这分明是耕妥兄以一颗赤子之心，对故乡山水进行的终极“赋魂”。他将地质的变迁、物种的传奇、人类的敬畏与想象，熔铸成一则超越时空的现代神话。尤其是读到那“龙须沟”如母子相依的形态，那“森林凉亭”如天然祭坛的描述，我仿佛看见他正站在历史的断层与传说的源头，以深邃的哲学思辨，为这片土地梳理着精神的谱系。他引《道德经》“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又归结于“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这便将一山一石的传说，提升到了宇宙永恒与精神不朽的层面。这般的洞察与升华，若非怀有对故土深入骨髓的眷恋与超凡的文化自觉，断不能为。
掩卷长思，耕妥兄的笔墨，雄健处如背头岗的山脊，撑起了文章的骨架；细腻处又如洋溪源的清流，浸润着每一处细节。他写仙霞湖如镜，映照旧村往事；写移民迁徙，撕破命运“渔网”；写方言古韵，赓续文化根脉……字里行间，澎湃的是一位从大山走向远方的成功游子，对血脉之源最炽热、最深沉的回望。那不是衣锦还乡的浮光掠影，而是将自身生命体验与乡土命运深刻互文后的灵魂返航。他的文章，本身就是一首写给乌溪江、写给他“生于斯、长于斯”之地的磅礴史诗。
读罢全文，如饮下一坛陈年的山泉酒，初入口清冽，继而暖流奔涌，最后是无穷的回甘，在五脏六腑间低徊不已。如此佳作，非胸有丘壑、笔带风雷的大手笔不能成就。感佩之余，心潮难平，谨以一首拙劣的七律，聊表对耕妥兄此文、此情、此境的敬意：
七律·读耕妥兄《南极“两栖湿地村”》有感
南极奇观湿地名，
仙霞律动自分明。
春潮漫涌琉璃界，
秋埂重开锦绣坪。
龙觉山传母子义，
洋溪水鉴古今情。
文光射处乡愁暖，
一卷能敌万籁声。
这篇《乌溪江，南极“两栖湿地村”》，不仅是地理志，更是情感志、精神志。它让一个即将沉入水库记忆深处的村落，以一种更辉煌、更永恒的文化姿态，重新矗立在每一个读者的心湖之畔。这，便是文字的力量，是耕妥兄馈赠给故乡、也馈赠给所有乌溪江儿女的，一份无比珍贵的“诗与远方”。
沁园春·大日坂寄怀兼酬耕妥兄
乌溪南极，云水之交，大日坂头。
看仙霞涨落，淹留蜃阙；田畴隐现，幻化瀛洲。
龙角崔嵬，慈怀抱子，亘古传说镇碧流。
凉亭畔，有森林屏翳，风雨全收。
遥思阡陌曾游，恰年少传薪意气道。
记坑源斫薪，烟霞满篓；溪滩结网，星月同舟。
畈上扶犁，窗前课读，俱化乡情心底稠。
今捧卷，叹雄文绣口，唤我归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