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萧瑟的秋风将地上的最后一片树叶掠走了，吹远了，遵循着大自然的规律，送来了冬天。
一到冬天，胃口就难受；年龄越来越大，怕冷。
冬天的夜，静悄悄，冷清清。
暖气烧得不好？刚刚小解时看了一下，21度，可以啊！可是，我，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仍感到冷；睡得不踏实，刚从恶梦中惊醒，辗转反侧，心烦得很；真想坐起来，抽颗烟，就像几年前一样......
几年前源于隆冬的一顿大酒后，胃区胀、烧、酸、疼痛，不能吃东西。一直肠胃不好，想到多年前曾患胃溃疡，这次......我真害怕了......
于是，多项检查，进行复查，几次内镜，介入手术......早已把先前抽烟、喝酒的习惯改掉了——什么也不怕，就怕大夫说话！谁说戒不了？说戒就戒啦！......
人们都说：今年暖冬。可我总觉得冷。几年来，多少个冬夜，我感到是寂寞，焦虑，烦躁和无助，常常在恶梦中惊醒，就像今晚一样。
我，不由地想起那年的冬天......
二
冒着隆冬飕飕的西北风，复查后，我去就医。
医生迅速开了一种药，让我到药店去买；可售货员说：“前一段有，现在又涨价了，没有货！”找遍了地方，答复都一样：“没有货！”
我很快就失去了信心。
回禀医生，他望着我，回答得肯定而干脆：“再去买！到药厂所在地去买！”从他那眼睛里、语气中，我明显感觉到这种药，对于诊治我疾病的分量。
我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感到绝望，好像正在走向那生命的深冬......
一天，儿子托人买来一大包那种药。
我欣喜若狂。
可当我打开包装仔细看了说明书，心情就一下从100度降到了0度：原来此药治疗上皮增生，防恶化癌变......我没有勇气看下去，更没有决心吃下去......
我心里郁闷了好几天，最后去咨询那位朋友专家。他说：这药性凉，不适合你。
......
“吃中药吧！”一位领导好心地规劝我。
妻子和我都赞成。
于是，几个冬天，不，几年下来就经常运动在医院——药店——回家熬药之间；其间，冒着寒风，外甥女还帮助到京城去看过专家中医，也没有感觉出有什么明显的效果......
也就在那一年的冬末，我下了个最大决心：不再吃任何药；自学自然疗法；注意生活习惯。
妻子支持我，找回和买来了《康寿圣典》、《穴位按摩》、《手到病自除》、《艾灸疗法》、《中国家庭神效自然疗法》、《八卦象数疗法》等等养生保健书籍，对照自学、实践......
很快，几个冬天就这样过去了。
......
“该去复查一下。”那位朋友专家几次提醒我。
“定个时间去复查吧！”妻子催促我。
我，表面上无动于衷，却日夜心绪不宁：不是不想去，而是害怕去，害怕检查的结果......
就这样，一推再推，又过去了一年多，又到了冬天。
不敢再推了，我下了决心。
于是，开单子，约定了检查时间——明天。
我的思想负担在等待中时时加重，就像当年大夫做内镜检查、治疗，以及开药方去买那种难买的药的时候一样......
三
我翻了个身，又想起昨天的一件事儿：
我独自一个人，穿过人流马路，来到外环的丛林间。
这是一个无雪的冬天。感觉干冷干冷的。
天色阴沉沉的，冷风迎面刺疼了我的双颊，又偷偷穿过厚厚的棉衣，一直入侵到了后背......
我抬头看去，那一眼望不到边的丛树林，一棵棵干枯的树枝伸向四面，指向高空。
我明白，它们比我顽强，不怕寒冷；它们没有叶子的陪伴，却依然坚韧而有风骨；它们任凭飕飕的寒风阵阵吹来，却坦然视而不见......再看那地上的杂草，干白而枯黄；虽然，表面上，没有春日勃勃生命的绿色，没有盛夏郁郁葱葱的精神，但，我知道，就在这片土地里，在这每一颗小草的下面，生命依旧，朝气依旧，正在悄悄地积蓄着，运动着，变化着，生长着......
草木尚且如此，人呢？
四
“如果检查结果不可逆转，我就独自背上行囊，带足钱物，走四方......走到哪儿算那儿......”
我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自己做了最坏的打算，就像等待明天的法官判决一样......
我，不想开灯，也不敢开灯，只怕惊动妻子。她已经跑前跑后，费心费力，仁至义尽了！想想几年来，她天天自学医书，现学现练；相互搓背；练习气功；催我艾灸；给我按摩耳穴一做就是一年多......
五
“无疼的，胃镜加肠镜。”儿子交费回来说。
我，躺了下来，对医生说了一句废话：
“您可要看仔细点儿......”
话落，我立刻感觉到医生和护士似乎在笑我这个老头儿......
......
六
一觉醒来，我睡意朦胧睁开双眼，似乎听到大夫说：
“没事儿！”
我好像在做梦，疑心重重地，不厌其烦地又问：“大夫，怎么样啊？”
“叔，挺好，没有事儿！”
我如同得到了法官宣读的“无罪释放令”，神情凝滞，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被儿子、妻子搀扶着走出胃镜室。
“怎么会没事儿?......到底怎么啊......”我嘴里不住地嘟嘟囔囔，自言自语；心里真想再去问问大夫......
“您非要查出点儿病来才相信？！......”儿子、妻子异口同声地责怪我。
对他们的态度，我并不反感，反倒觉得开始减轻了我几年来的巨大的精神负担和压力。
......
只是，此后在许多天里，我仍不敢相信检查的结果：
“真的没有事儿了？！”
“可是，那一年那个医生说的那话是啥意思？......我到底还是没有吃那种令人胆战心惊的药啊......”
我在多少个冬天黑夜中自我煎熬......不断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我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检查结果，仍感到不可思议。
但我确确实实地相信：妻子这些年的心血不会白费！
我，在日益消除残留的怀疑成分中度日......
七
当又一个冬季来临的时候，我和妻子痛痛快快地外出旅游了一次，好好地潇洒了一把。
我俩旅游归来，恰遇一场鹅毛大雪，如柳絮，似芦花，像蒲公英，纷纷扬扬，飞扑向茫茫大地......
夜晚，感到房间很温慰，很温暖，很温馨......
翌日上午，雪后的空气清新，暖阳透过厚厚的玻璃窗射进房间，照亮了绽开的腊梅......
冬，以冷峻的面孔立于人间，却以温柔的内心慈爱、孕育着万物......
......
这天，我踏着残雪，迎着太阳，又一次来到外环的丛林间。
看着那些一棵棵傲雪的树木，看着这些被厚雪滋润下的成片草丛，我的内心有了一种顿悟：冬日的一切，没有春之妩媚，没有夏之心燥，没有秋之意足，却有着经过历练之后的庄严，静穆，沉稳......
2019年12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