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巴》是当代作家刘亮程创作的长篇小说,其以深邃的思想和卓越的创作技巧于2023年荣获茅盾文学奖。在《本巴》中,刘亮程轻声地为我们讲述着他最熟悉的故事,用他温暖的手轻轻抚摸我们的头,伴随着他轻柔的抚摸,我们似乎也回到了天真烂漫的童年时期。抬眼间,太阳透过玻璃照耀在我们尚且稚嫩的脸庞,我们随着太阳的光芒,一步步探索童年的秘密。
一、藏在回忆中的童年
当过去已成往事,我们总是在用不同的方式去缅怀。童年被寄托着人类神往的某些东西,它藏匿在人内心深处,我们不去刻意捕捉,但它总是悄悄闪过,就绵密且细腻的泡沫,轻轻滑落。“在人们纷纷离去的童年,还有好多不愿长大的孩子,他们或孤独一人,或成群结队,留在变成往事的白天黑夜里。”长大是自然轮回的一环,我们无法选择, 只能纷纷离去。而在《本巴》中,人有不去长大的权利,“那些孩子们沉溺于童年,不愿离去,宁可活在往事当中,也不愿去追随时间的脚步。”于中可见,人对童年的追忆与神往。“那里的树不往高长,河水不往两岸上荡漾,太阳和月亮,在人们的念想里发光。”或许那些匆匆长大的人,也在怀念流逝的时光,在他们的念想里,时间停滞了,自然万物也不再生长,它们都是童年里的模样,因此在回忆里发光。
洪古尔是本巴唯一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其他人都走向了二十五岁——一个年轻力盛、意气风发的年纪,而他停在童年不肯向前走。这是一个没有岁数的童年,无论时间如何步履不停,他也未曾改变分毫,一直是一个未断奶的孩童,那是独属于童年的模样。但他却不去做那些符合他外表的搬家家、捉迷藏游戏,他和成年的勇士们坐在一起,坐在十二英雄右手的首位,人们叫他吃奶的少儿英雄。可见,洪古尔实际上是一个矛盾体,一方面他沉溺于童年,不愿长大,便使岁月停留在他的孩童时期;另一方面,又不愿去接受那些真正属于孩童的东西,他要和二十五岁的青年们坐在一起,要去做不属于孩童做的事情。如此看来,人们神往的只是回忆中的童年,是那些不可能再得到的东西,正是因为无法得到,才会如此缅怀。正如我们在儿时,从未想过,将会在未来如此怀念此时此刻。儿时常常听到的是“等你长大就可以……”所以,我们在那时更渴望长大,更渴望去做孩童不能做的事情,就像洪古尔不愿玩小孩的游戏而更愿意和勇士们在一起做英雄。他既拥有孩童的年纪,又拥有成人的能力。
二、万物皆困于童年
洪古尔的弟弟赫兰为救他而降生,他只是一个人间的初来乍到者,他所会的只不过是在母亲腹中时听到的转场被他自己做成的搬家家游戏和将人世间的生活做成梦的做梦梦游戏。在去救洪古尔的路上,赫兰遇到了曾经阻碍洪古尔的老牧羊人,他早已在此等待赫兰的到来。赫兰将搬家家的游戏,教给老牧羊人夫妇,老两口很快沉迷其中,将守边关的职责抛到了九霄云外。“老两口的童心被唤醒,脸上的皱纹逐渐笑开褪去,眼睛亮闪闪的光从青年童年里回来。”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也沉迷于孩童的游戏,这必然不是无端的捏造。人生于垂暮之时,行动已然不便,或许只有丰富的精神世界才能支撑人们度过这年老孤独的时光。于是便更容易沉浸于过去,更愿意去回忆与怀念,不仅是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也是在怀念童年时的自己。这“亮闪闪的光”不仅包含了独属于孩童的单纯和天真,也包含了对未知的未来的无限憧憬。
不仅暮年老人沉溺于搬家家的游戏,连花蛇夫妇都沉醉其中。“两条大花蛇自顾自地玩,全忘了身后的孩子。”两条大花蛇也没有抵挡住童年游戏的诱惑,在游戏中回到了它们幼年时期的状态。“最后,小成两条互不认识小幼蛇,一个朝东,一个往西,钻进草丛不见了。”花蛇夫妇回到幼时,不仅忘记了它们的孩子,甚至还忘记了彼此。这是理所当然的,夫妻关系,对于孩童来的它们来说,说还是一个太模糊和遥远的概念,自然认不出彼此。动物同样也有着对童年的依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着和人类同样丰富的情感,由此可见,万物皆平等,莫以人类为尊的视角去对待一切生命。
哈日王这样厉害的人物,似乎对童年也有着某种依恋。他故意让大力士给本巴下战书,好引来洪古尔。“我也想和洪古尔说说只有我们孩童能听懂的话”,可见,哈日王如此渴望一场孩童间的交谈,这其中自然包含了对童年的依恋。哈日王虽是拉玛人的王,所有拉玛人都臣服于他,但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住着一个不愿意长大的孩子,正如他左眼的目光中满是狡猾和世故,右眼却充满天真与无辜,就像我们的内心,既有被社会打磨过的成年人的麻木与世故,还有一颗藏在深处的未被污染的纯洁的心灵。
三、大道至简的童年视野
哈日王说:“我不愿意出生,就是不愿过你们这样的生活。”一个未降生的孩子,早已在母腹中看透了拉玛人的人生,这样的生活其实就是每天游牧,不停地拆房子又建房子。“早晨出发时以为在迁往另一个山谷的另一片草场,傍晚重新搭建毡房时又觉得还在老地方,一样的蒲公英开在身边,一样的星星和月亮挂在毡房上头,这让人觉得,这个世界其实就在一个山谷里,移动的只是光阴和人畜的脚步。”看似每天都去了新的地方,其实只是前一天机械的重复,一样的生活,一样的风景,一样的黑夜与白天,新的一天并非是新的起点,而是在原地打转。拉玛人的世界不过是那毫无区别的山谷而已,世界在山谷里,而人困在围城里,他们沉溺于此,毫无知觉,日复一日的重复,早已麻痹了他们的内心。旁观者清,没有降生的哈日王,没有踏入拉玛人永远走不出的迷局,才更能看出生活的可笑和人的麻木与固步自封。变成孩童的拉玛人玩的游戏,也正是他们的生活,在孩子看来,他们世世代代恪守的规则,不过是个游戏而已,成年人沉迷于放牧、搭拆房屋的大游戏里,孩子们沉迷于赶羊粪蛋搬家家的小游戏中,甚至更轻松,也更简单,讽刺的意味也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