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日女作家黑孩的长篇小说《下一个车站》(载《清明》2024年第5期)所聚焦表现的,就是现代人精神迷茫状态下进退两难的某种情感困境。或许由于作家已经旅日多年,黑孩此前一系列长篇小说的故事背景全都设定在一衣带水的日本。但这一次的《下一个车站》却有所不同,从头到尾的故事背景全在国内。小说采用的是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叙述者“我”名叫张可卿,职业身份是一位作家。虽然不知道黑孩具体的命名原意,但张可卿这个命名却还是一下子让我联想到《红楼梦》里那位大名鼎鼎的秦可卿。一个张可卿,一个秦可卿,二者之间是不是存在那么一点瓜葛?“可卿”二字是不是蕴含着那么一点象征的意味?
小说中写道,去年七月,一次山东威海的笔会上,“我”不期然地结识了一位名叫吴启明的男作家。身为作家的吴启明,曾经创作过一部题为《孤独与离异》的小说作品,“《孤独与离异》这部小说我读过。有人评价这部小说看似絮絮叨叨,甚至情节上不见波澜,但把作者内心的骚动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堪称当代中国男人的内心独白。很多读者把这部小说看作是作者的自传,我也这么认为,并因此断定吴启明是个离过婚的独身男人。”虽然从表面上看,这里只是关于吴启明这个人的客观介绍,但其实,正是这样的貌似客观的介绍,不仅构成了“我”对吴启明先入为主的认识,而且更是为此后他们俩之间情感纠葛的生成,奠定了最早的基础。“我”和吴启明的第一次直接接触,发生在吴启明的房间里。那天晚上,“我”和王洁媛应邀赴约去他房间闲坐,却突然遭遇停电,停电倒也罢了,关键问题是,吴启明竟然趁机捏“我”的手。在当时没有及时做出反抗不说,接下来,“我”居然还要和吴启明一起去海边散步。更严重的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到了海边,吴启明竟然不管不顾地主动吻了“我”。
就这样,从威海的那次笔会开始,“我”与吴启明之间,就开始了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过程。“我”的丈夫致远,在有所察觉后,尽管曾经试图有所阻止,但却似乎还是无济于事,“我”和吴启明的情感依然处于某种难以言说的暧昧状态之中。如果说致远此前已经因为“我”和吴启明之间的暧昧关系而和“我”长期处于情感冷战的状态之中,那么,“我”绕道天津,就成为了彻底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经意间被发现的火车票,引发了一番预料中的争执。一个不可回避的必然结果就是,致远慎重地起草了一份离婚协议书。也只有到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婚的“我”,方才产生了某种人生顿悟:“我跟致远的婚姻生活由和睦相处变质到冷漠无情,归根到底是我没有把持住自身的感情,但毕竟跟吴启明闯入我的生活有关系。说实话,致远提出离婚并没有引发出我跟吴启明结婚的愿望,相反我开始怨恨他,觉得他给我惹的祸实在太大了,甚至他对我执着的爱,也无法安抚我的沮丧和失意。”从常情常理的角度来说,既然吴启明对“我”紧追不舍,两人在“我”离婚后走到一起,就是顺理成章的结果。没想到的是,由于“我”对吴启明心生怨恨,竟然彻底阻断了两人之间结合的可能。就这样,因为一场情感外遇,“我”到最后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且让我们来看“我”的事后反省:“有时候我会想,因为吴启明的出现和我的不小心,到底使我的人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呢?”“转来转去,就因为不小心多坐了一站地,现在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明白了一点,人生在死之前是没有终点站的,有的只是下一个车站,而在下一个车站等待着你的,永远不知道是什么。”一方面,小说的标题很显然由此而来,另一方面,由于自我反思明显不够彻底,所以,真正等到人生“下一个车站”的时候,任是谁都恐怕难以保证“我”会比这一次做得更好。以我所见,导致“我”这一场情感悲剧的根本原因,并不在吴启明的出现以及他对“我”的穷追猛打,而在于“我”情感态度上“既想要婚姻,又想要外遇”的那种暧昧、贪婪与犹豫不决。
需要指出的是,作为一部采用第一人称限制性叙述视角的长篇小说,黑孩在个别章节竟然违背基本的叙事法则,越界去叙述“我”不可能知道的事情。比如,第14节,集中讲述交代的,是“我”离开后吴启明和儿子小威的沟通交流过程。问题的关键在于,不在场的“我”,根本就不可能知晓他们父子俩沟通交流的具体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