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推荐建党104周年当代作家
丨谭爱兵丨
作 家 简 历
★ 作 品 展 示 ★
故乡的早晨
故乡的早晨,犹如一幅于记忆深处缓缓铺展的画卷,而我的故乡——北溶关木岩,关木岩地名的由来听村里老一辈人讲,清康熙年间,吴三桂叛乱被清军剿灭。(根据沅陵县志记载康熙12年吴三桂在云南举兵反清,沅陵归吴三桂管辖。康熙18年吴三桂部将吴应麟、胡国柱领兵据守辰龙关)。其部将吴应麟、胡国柱带领残余势力逃到辰龙关,与清军对峙。因辰龙关长数十米,道路狭窄、地势较高、易守难攻,导致清军一时无法攻克。
最后,因为吴军在辰龙关境内胡乱征军、剥削乡民,致使民愤不已,后有乡民带领清军抄小道越过辰龙关,一举攻破吴军。清军攻进辰龙关后同样势如破竹,占沅陵、入贵州,一路平定大西南。当时吴三桂其部将在辰龙关被清军攻破后,仓皇带领部分突围的残余兵马从沅陵顺沅水而下逃难至这个不知名的江边歇息,派人上岸观察,那时江边岸上森林密茂又无人居住,便将逃难携带的几俱石棺藏于此处,并留下4名家将在此居住,4名家将分别姓李、徐、张、谭。四处老宅的旧址也分别叫李家、徐家、张家、谭家。他们在此繁衍生息一代传一代,当时他们给这个无名的地方取名叫“棺木岩”,若干年后他们的后人觉得“棺”字不吉利,便改为“关木岩”。吴应麟、胡国柱他们当年携带的几俱石棺里面装的什么,藏在何处,后人无人知晓。
而今关木岩的早晨恰是那画卷中最为灵动的笔触。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轻轻地拂过沉睡的脸庞,乡间的早晨便悄然来临。窗外,天空被染上了淡淡的金色,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开始。晨曦轻柔地洒落乡间,仿若为整个村庄披上了一层薄纱。那薄纱若隐若现,巧妙地将世界划分成梦幻与现实之境。乡间的小径在微光里逐渐明晰,它蜿蜒曲折,恰似一条古老的藤蔓,将田野、屋舍与山林串联一处。路旁的野草仍挂着昨夜的露珠,晶莹剔透宛如细碎的宝石,每一颗都折射出清晨的清新与活力。
四处老宅屋舍的烟囱开始升腾起袅袅炊烟,此乃乡村生活的讯息。轻烟徐徐升起,在微风里摇曳、飘散,与晨雾相互交融,那是家的味道,是新一天劳作前的温暖。这烟中携带着柴火的气息,是山里松木燃烧后的独特芳香,它与灶台上米粥的香气混合,于空气中弥漫开来,那是故乡独有的味道,是家的味道。老人们早早起身,坐在门口,凝视着这熟悉的晨景,眼神里满是宁静与祥和,岁月在他们面庞刻下的饱经风霜的皱纹,在此刻似乎也变得温润起来。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嬉戏,他们的笑声清脆悦耳,给这个早晨增添了无限的生机。
田野是早晨的主角之一。田野里,露珠在晨光中闪烁,如同无数颗晶莹的宝石镶嵌在翠绿的地毯上。稻禾在晨风中微微摇曳,恰似一片绿色的海洋,每一株稻穗都仿若海洋中的精灵在翩翩起舞。露珠在叶片上滚动,稍不留神便跌落入泥土,滋养着这片丰饶的土地。田埂上不知名的小花,五彩斑斓地绽放着,它们是大自然最为贴心的装点,虽不惹人瞩目,却拥有着自身独特的韵味。田野上,麦穗随风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低语着早晨的秘密。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牛哞,那是憨厚的耕牛在向清晨问候,它们在田间耕耘了一生,那哞哞声中饱含着对这片土地的深情厚意。
山林在早晨中苏醒得稍显迟缓。鸟儿们是最早的歌唱家,它们在枝头欢快地鸣叫,唤醒了沉睡的大地。远处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是一幅水墨画,宁静而深远。鸟儿们于枝头欢唱,叽叽喳喳地奏响了晨之乐章。它们在树林间穿梭往来,彩色的羽毛在斑驳的光影里闪烁。山林仿若一座神秘的宝库,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倾洒而下,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束,恰似通往仙境的路径。那繁茂的树林中,隐匿着无数儿时的回忆,我们曾在那里追逐打闹、寻觅野果、聆听大自然的私语。
晨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轻轻地拂过脸庞,让人感到神清气爽。阳光逐渐变得温暖,金色的光芒洒满了整个田野,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那么美好。
故乡的早晨,是一首无言的诗,是一曲婉转的歌,是一天中最宁静的时刻,也是最充满希望的时刻。在这里,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让人有机会停下来,深呼吸,感受生活的美好。是我灵魂深处最为柔软的眷恋。无论岁月怎样变迁,这清晨的画面都永远镌刻在我的心间,成为我生命中永恒的美妙。
故乡的春天
我迄今仍铭记家乡关木岩小鱼塘解冻时那清脆的声响。在二月的某个清晨,鱼塘面上猝然裂开一道银亮的缝隙,仿若有双无形的巧手,撕开了冬的茧壳。祖父言此乃“春水叫”,冰面开裂的脆响竟能传至五里外的观音山。那时的我,常趴在徐家祖屋的青石门槛上,凝望着沅水岸边的冰凌顺着江水磕磕绊绊地往下游奔去,青色的江水裹挟着碎玉,在日头下闪烁着粼粼波光。
春姑娘轻盈地迈着步子,来到了关木岩这片山田里,为这片沉睡了一个冬天的土地带来了生机与希望。远处的山峦在春日的阳光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山顶的残雪还未完全消融,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宛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山间。屋檐的冰棱刚欲滴水,石板缝里的苦麻菜便探出了紫蓝色的娇颜。徐家老宅院墙根的积雪尚未来得及化尽,墙头垂下的迎春枝条已缀满嫩黄的花苞。祖父的烟斗在廊下明灭,他悉心教我辨认春汛的征兆:“惊蛰蛇出洞,春分燕筑梁,待到听见芼坪溶山雀娘叫‘李贵阳’,就该下谷种了。”
“湖上春既早,田家日不闲。”家乡的田地里,一片忙碌的景象。经过一个冬天的休养生息,土地变得松软而肥沃。父亲春耕用的犁耙总在立春前夜精心打磨。火坑里的松木噼啪作响,他往磨刀石上撩水的动作仿若某种庄重的仪式。犁头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刃口锋利得能削断飘落的柳絮。开犁那日,家里耕田的黄牛早早的喂上最好的熟荞麦和熟黄豆,黄牛吃过早餐后,慢慢的四平八稳走出牛栏,牛铃铛在晨雾中荡出清越的声响,像是出征号角。山腰处,树木开始抽出嫩绿的新芽,那嫩绿的颜色像是大自然刚刚调好的颜料,清新而又充满活力。一阵微风拂过,树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春天的故事。
春雷滚过观音山的那个傍晚,我跟着父亲去路上田放水。铝皮马灯的光晕里,千万条银针扎进水面。父亲赤脚踩在田埂上,蓑衣滴着水,背影和雨中青山融为一体。刚开耕的稻田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犁痕。那犁痕像是大地的脉络,预示着新的生命即将在这片土地上孕育。田埂上,野花开始绽放,红的、黄的、紫的,星星点点地散落在绿色的草丛中,像是大自然洒下的彩色珍珠。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母亲挎着竹篮去芼坪溶采蕨菜时,总要给我衣襟别个香囊。松针混着艾草的味道,说是能防山蚂蟥。潮湿的腐殖土里,蕨菜蜷着翡翠般的拳头,指甲掐断嫩茎时会有清冽的汁液溅到手背。更金贵的是春天菜,得趁细雨初歇去采摘,洗净用开水一泡和鸡蛋炒了,美味至极。
祖父的算盘珠子在春夜格外清脆。他借着煤油灯核对谷种账册,我趴在八仙桌上临摹不知名的画册。“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夜风捎来油菜花的蜜香,混着潮湿的泥土味,还有远处隐约的蛙鸣。账册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去年丰收的稻穗,金黄色依旧,仿佛时光在此停驻。
噶中溶的油桐花开时,整个村子都仿若浮在香雪海中。我们放牛娃有的躺在塘坝草坡上,有的往草堆一转窝芼屎去,我们望着天空,看云影从对岸的朱红溪吊脚楼顶匆匆掠过。牛铃忽远忽近,老黄牛慢悠悠地啃着冒出红梗的茅草,嘴角垂着晶亮的涎水。有时折根嫩蕨茎嚼,酸涩的汁水激得人皱眉,却依旧乐此不疲。中午我们将从家里带来的红薯和苞米粑粑往火堆一烤就是我们的中饭,直到暮色染红沅江,母亲们拖长的呼唤在山谷悠悠回荡,才拍着屁股上的草屑往家奔去。
徐家老宅屋前的燕巢总在清明前修补完毕。新泥还带着沅水江边的腥气,衔来的枯草里偶尔混着银鱼鳞片。雏燕探头那日,母亲正好在厨房做早餐,腊肉拌葱的飘香漫过雕花窗棂时,梁上的燕子也在叽喳,不知是不是在议论灶间的香气。
村中的老枫树抽新芽时,树皮会渗出琥珀色的汁液。我们拿草茎蘸着吮,甜中带涩,像把整个春天含在嘴里。树洞里的蚂蚁忙着搬运草籽,它们或许不知,再过半月,这棵百年神树就会开出雪白的花串,引来周边蜜蜂队伍周而复始、川流不息的客串。蜜蜂在花丛中忙碌地飞舞,它们嗡嗡地叫着,为这春天的乐章增添了一抹欢快的音符。
山脚下,一条清澈的沅江潺潺流淌。江水在春天的暖阳下变得格外活泼,它欢快地跳跃着,唱着春天的歌谣。江边的柳树已经长出了长长的枝条,枝条上挂满了嫩绿的柳叶,像是少女的长发在风中飘舞。偶尔有几只小鸟落在柳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它们在寻找着春天的美食,也在欣赏着这美丽的春景。
“千红万紫安排著,只待新雷第一声。”在这样的春日山田地里,每一寸土地都充满了生机,每一处风景都让人陶醉。这是大自然赋予农村的美丽画卷,也是父辈们辛勤耕耘的希望之地。春天在这里,不仅是一个季节,更是一种充满希望和活力的生活状态。如今每至惊蛰,我在的阳台上晾晒陈皮。县城的春天好像来得早,却再没有关木岩那种裹着寒意的温柔。阳台上乔友先生赠送的春兰开得非常热闹,可那香气太单薄,载不动青石板上苔痕的重量。昨夜梦见徐家老宅天井积着春水,倒映的云影中,祖父的烟斗明明灭灭,像永不坠落的星。那家乡的一切,都深深烙印在我的心底,成为我永恒的思念。父亲的辛勤劳作,母亲的关怀备至,都让我在这个春天里,倍加怀念。
朱红溪江边的晨曦
在县城沅水下游,古老的朱红溪静静伫立,宛如一颗隐匿于岁月长河中的明珠,这里是沅水与朱红溪溪水深情相拥之地。朱红溪的上咀、下咀、渡江咀,恰似亲密无间的伙伴,共同绘就了一幅美轮美奂的两水三岸画卷。遥想当年,朱红溪繁华盛极,堪称老北溶第二商贸重镇,亦是客商及火、七、大等乡镇往来穿梭的必经通衢。朱红溪上咀,学校书声琅琅,供销社热闹非凡,仓库、木材站井然有序,医院救死扶伤,各类单位一应俱全,宛如一座生机勃勃的小城缩影。
晨曦微露,沅边已悄然奏响了生活的序曲,上咀码头早起之人的脚步声,恰似一曲悠扬的古调,余韵在空气中袅袅盘旋,尚未完全消散。而沅江,宛如一位被唤醒的巨人,在自身磅礴力量的驱使下,开始了新一天的律动。九百多条溪涧,仿若一群活泼灵动的精灵,从武陵山那如褶皱书页般层叠的山林间,以及雪峰山似骨缝罅隙处,迫不及待地奔腾而出,在沅陵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交织汇聚成纵横交错的水之脉络。酉水,携着鄂西那冷峻清寒的气息,如一条气宇轩昂的蛟龙,自西北方向蜿蜒游弋而来;沅水,则卷着黔东南那如梦似幻的朦胧烟岚,似一条轻盈灵动的水龙,从西南方向翩然舞动而至。这两条雄浑壮阔的水龙,在城脚相互缠绕、嬉戏,将悠悠三千年的漫长岁月,温柔地揉进了江心,沉淀下无数的历史记忆。
最先感知到晨光悄然莅临的,是江面那星星点点、如绿宝石般散落的浮萍。青碧如翡翠的水面,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世间万象。圆叶之上,晶莹剔透的露珠宛如颗颗碎钻,在微光的轻抚下,闪烁着梦幻般的细碎光芒,宛如一场璀璨的星光之舞。渡船老板李老爹,身披靛蓝土布褂子,恰似一尊饱经岁月洗礼的雕像,稳稳地蹲在上咀码头的石阶上,悠然自得地卷着旱烟。火柴的明灭之间,那跳动的火光如同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映出他眼角如沟壑般深刻的皱纹,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也是生活馈赠的勋章。同时,火光也照亮了江中游弋的神秘黑影——早起的鱼群,它们宛如一群灵动的舞者,在水皮下轻快地划出一道道银线,而后又瞬间没入幽蓝深邃的江水之中,仿佛在与世界捉迷藏。江风,宛如一个调皮捣蛋的孩童,裹挟着夜的丝丝凉意,混着水草与湿泥那独特的清新腥气,偷偷摸摸地潜入人们的衣领,带来一丝别样的惊喜。
东边,从斑竹溪飘过的天际,宛如一幅正在缓缓展开的宣纸,泛起如洇墨般的灰白。先是晕染出一圈圈浅灰的圈层,恰似一幅意境深远的水墨画卷,正徐徐拉开它神秘的面纱,而后缓缓升腾,仿佛在向世界展示它的美丽与神秘。对岸下咀、渡江咀的山影,由起初浓黑如墨的剪影,渐渐显露出黛青的细腻肌理,宛如一位羞涩的少女,慢慢揭开了她神秘的面纱。半山腰的老樟树,依旧倔强地挂着隔夜的雾凇,远远望去,仿若落雪满枝,如梦似幻,仿佛置身于一个童话般的世界。李老爹磕了磕烟锅,不紧不慢地悠悠说道:“雾要起了。”那声音,仿佛穿越了岁月的长河,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
早晨朱红溪江边的雾,宛如一场如梦如幻的春花秋月之景,看似无声,却又似有声。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深处,在空中悠悠回荡。它来自黑色的山峦,那是大地的脊梁,沉稳而坚毅;来自蓝色的江面,那是大自然的眼眸,深邃而宁静;来自白色的雾,那是大地的面纱,神秘而朦胧;来自红色太阳的光芒,那是希望的曙光,温暖而明亮。这一切,如同一场盛大的交响乐,缓缓来临,共同合奏出一曲神秘宏大的生命之歌,让人心不由自主地燃烧成一团颤抖的火焰,那是对生命的敬畏与热爱。
雾霭如轻纱般,自两水交汇之处袅袅升腾,恰似一幅尚未干透的水墨画,氤氲着诗意与朦胧的气息。吊脚楼那飞翘的檐角,宛如展翅欲飞的鸟儿,与石拱桥敦实的桥墩,一刚一柔,在雾中若隐若现,仿若仙境中的琼楼玉宇,如梦如幻,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世外桃源。
“唉——开船咯——”
一声悠长的船歌长调,宛如天籁之音,穿透江边的晨雾,如同一缕灵动的丝线,轻轻划破了寂静的朱红溪晨景,为这片宁静的世界注入了一丝生机与活力。渡船,似一片轻盈的柳叶,在晨雾中翩翩起舞,破雾而来。李老爹那古铜色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如盘曲的虬龙,彰显着生命的力量与坚韧。竹篙轻点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如同一朵朵盛开的花朵,在水面上绽放出美丽的笑容。船上堆积着一些粽叶,青碧的色泽,宛如翡翠般温润,蒸腾着草木清新宜人的清香,仿佛在诉说着端午那古老而美好的故事,让人不禁沉醉在这浓郁的文化氛围之中。浓雾深处,腰间铜铃随着摇橹的节奏,叮咚作响,那清越之声,似山间清泉,在石间潺潺流淌,划破寂静的晨空,为这清晨增添了一份灵动与欢快。
更远处,关木岩下面传来撒网的声响,那声音如同天籁中的一声重音,打破了周围的宁静。银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半圆,如同一轮银色的弯月,带着渔民的希望与憧憬,坠入水中,惊起一群白鹭。白鹭的羽翼掠过雾面,留下淡青的痕迹,转瞬便消散在这茫茫晨雾之中,仿佛是大自然这位神奇画家笔下的一抹灵动色彩,稍纵即逝,却又让人难以忘怀。岸边蛙声渐渐响起,与江水那哗哗的流淌声,交织成一曲美妙的晨曲,宛如大自然奏响的交响乐,奏响了沅江新一天的华丽乐章。
雾散之时,可见浮木在江面沉浮,它们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青苔,恰似一群戏水的水牛,憨态可掬,为江面增添了一份别样的趣味。镌刻着过往的艰辛与沧桑。很久以前关木岩李世万曾为纤夫,每至寒冬腊月,拉纤之时,仿若攀爬刀山火海,刺骨江水如万把钢刀切割肌肤,纤绳似铁索勒进脊梁,每一道石窝都浸透了纤夫的血泪,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是岁月长河中永不磨灭的苦难印记。
旭日尚未跃出峰峦,却已将天际染成瑰丽的霞帔。一道道霞光如利箭穿透云层,将面朝东方的几座山峰瞬间点燃,仿佛燃烧的火炭嵌入青蓝夜幕。在天地江一体的苍茫色调中,那抹绯红恰似神灵打翻的朱砂砚,将巍峨山峰点染成跃动的火焰。山峰静默如哲人,唯有面对朝阳时,才显露出孩童般的娇憨,贪婪吮吸着金色的晨曦。
当太阳终于探出半张脸庞,阳光被陡峭山棱切割成锋利的光束,如天神挥剑斩向江面。刹那间,朱红溪宛如被劈开的翡翠,金红裂痕与靛蓝水域激烈碰撞,迸发出摄人心魄的美。东方天际逐渐明亮,山峦却仍披着青黑色的斗篷,唯有山脚的薄雾如被吻过的玫瑰,泛起羞涩的红晕。江面上,红色光影带如灵动的绸带,随着水波荡漾愈发宽广,似要与粼粼金光融为一体,共舞一曲天地间的辉煌乐章。
一片火红的枫香叶,宛如一艘精致的小船,顺着水流缓缓而下,在历史的长河中飘荡。李老爹凝视着这片枫叶,缓缓说道:“江中庙其潭底,藏着三千年的泥沙,藏着古船的铁钉,更藏着无数生灵的血泪。”昔年“沅水通楚蜀,千帆过洞庭”的石碑虽已损毁,但江水依旧默默流淌,古老的故事沉淀水底,见证着岁月的变迁。
如今,江面时而可见穿梭朱红溪的快艇、豪华客船、农用机动船,突突的马达声如一把利剑,惊起一群白鹭,打破了江面的宁静。吊脚楼移民后大多都改建改成高楼,朱红溪溪口建了新桥,将上咀、下咀两岸连成一片。新桥上红灯笼随风摇曳,如一串串跳跃的火苗,吸引着四方游客。游客们纷纷举起相机,聚焦桥下白鹭那优雅的身姿,却未曾留意补网老渔民眼中,映照着的那千年不变的水光,那是岁月的沉淀,是历史的凝望。
中午将近,碎钻般的波光铺满了整个江面,宛如一条璀璨的银河落于人间。江风裹挟着阳光的暖意,轻轻拂过老槐树,老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花瓣如雪般飘落,逐水漂流,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眷恋。李老爹摩挲着手中温润的鹅卵石,缓缓起身,感慨地说:“沅江是位永不疲倦的匠人,用悠悠岁月,将时光打磨得温润如玉。”小姑娘将贝壳精心排成彩虹的形状,那五彩的贝壳倒映在江面晨雾之中,如梦如幻。远山层叠翠绿,如一条绿色的绸带,延伸至天际。鱼儿不时跃出水面,溅起的涟漪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光芒,宛如一幅生动的画卷。
沅江,依旧不紧不慢地流淌着,它见证了三千年的日升月落,倾听了无数的号子山歌,用它的乳汁,滋养着朱红溪两水三岸的生灵万物。当最后一缕晨雾消散,河谷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之中,沅江又开始书写新的晨记——在水泽与光阴的缝隙里,续写那永恒的诗篇,将它的故事,永远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