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柔和,河水清澈,桂花香弥漫在空气中,透过窗户就能看到路边栾树高大的身影。秋色正好,读上海诗人张萌最新诗集《喑哑》,时间也非常合适。目光定格在他用文字精心营造的孤独和美上,那些时空中的破败和婀娜,那些光和影,落寞和追忆,绽放和凋谢,火焰和灰烬,安静与喧哗,炫目与黯淡,模糊与确定,透彻与迷幻等等。时间,或生命里的种种,在张萌的诗里获得统一。生活本是二元对立也是相互依存的,有旷古的宁静,也有钉子般隐隐的疼痛。“诗歌生长于矛盾之上”,张萌借助自己独特的经验、心智和灵感,对诗歌语言不断锤炼和锻造,营造出了独特的诗歌美学,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行人稀少的通往远方的路径。像光在指尖无声燃烧,因为“喑哑”的姿态,反倒使语言产生了另一种可能。诗人笔底的文字如同越过季节的羽毛,每一根都获得了金黄的淬炼。
自然和社会一直是张萌诗歌的主体,人类的生活和生命是他诗歌的核心。张萌保持着一颗敏锐之心,诗集《喑哑》里的诗歌总体给人以凝练、清爽和沉静之感。《茂盛街》《乡村教堂》《山脚下的书店》等等,诗人边走边看边思,诗歌有亲历性,有鲜活的生活印迹,是对时间,对生命历程的记录和怀念,感恩和致敬。他诸多的叙事性作品中,更多注入的是题材的现实性,并在细节中展现具象,通过灵动的表达,传递生生不息的人间气象和个体有限生命的孤独顿悟。
诗人简·赫斯菲尔德说:“只有足够深入地凝视存在,你才能最终觉醒于万物之中。”诗中的意象是在瞬间呈现的,是理性和感情的结合体。张萌有视角意识,他用诗的眼光观物,紧扣意象,使诗有在场感。如《逝物录》一诗,诗人环视室内外,记下了划过窗台的鸟声,书架后啜饮阳光的散尾葵,从一块地板移到另一块地板的阳光,桌角上卷曲的“黑法师”叶片,生命的体悟通过细节传达得非常清楚。他行走在路上,关注一草一木,俯身低语,内敛而深情,即使面对毁坏的生活也有自愈的能力。以亲历、观照、现场感、细节呈现出生命的体悟是张萌诗歌的特色。
诗人有语言处理能力,也是诗歌殿堂的建筑师。关于诗歌创作,写诗多年、出版了多本诗集的张萌身上已具备多项技艺。他把传统文化、习俗、地域、方言带进诗歌,信手拈来,自在从容。有时是纯粹的白描,平淡之中见哲思。更多的是摒弃传统惯常的表达,带来陌生化的阅读感受,如“光影分割暮色的弧度/粗糙的颗粒感磨损着脸”“制造寂静的人/嗓子里埋着巨雷”“每片落叶都是秋天的讣告”等诗句,经过幻想的处理,呈现生命疼痛而又释然的体验。
诗人有与自然共情的天性,从《羞涩的枝头背对着风的方向》《鱼鳞在天空奔跑》《一棵树如何度过至暗时刻》等诗题可见一斑。“空旷中,不时有人穿过/光影扶住的/寂静/鸟鸣幽翠,扑棱声/洗濯着耳膜”(《洗濯》),“夜,墨一般漫上来/站在黝黑的河岸/我像一棵突然缠满了深绿色藤蔓的树”(《六月》)。诗人想象力丰富,对周围的声音和色彩异常敏感,比喻、拟人、通感运用自如,又别出心裁。
“张萌对应着他的诗歌美学,把精神疆域的孤独、个体生命的渺小调整到适度的位置,在二十几年的诗意探索和语言练习中,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表达可能,他已经把自己的写作,从当下诗写集体无意识的乱象和病症中成功剥离,并逐步走向自信。”诗人徐俊国对张萌有中肯的赞美和评价。较之前出版的《时光的旧棉袄》《偏僻记》《回声》等诗集,张萌在热爱和悲悯之上,切入对时光与自然,世相与人情更多的观察、思考和体悟。经过不断的自我辨认和尝试探索,他的新著《喑哑》综合了情感、心智、生活与阅读经验、思索和想象等诸多元素,创作自然而然有了变化提升,少了焦躁和疑惑,多了自在和光芒,诗作更趋于清澈、娴熟和老道。
张萌孜孜不倦丰富并开拓着新诗语言的另一种可能,诗句不停地自我繁殖和分蘖,带给读者新的诗学愿景和气象。期待张萌不断地自我更新,写下更多的经典作品,在时间的河流里带给读者无限种美妙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