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繁华,沈阳师范大学特聘教授、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所长。曾获鲁迅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批评家奖等
记者:您的阅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大概谈谈您青少年时期的阅读吗?
孟繁华:青少年时代读书非常有限。小学三年级看连环画,那时有“小人儿书店”,课余时间可以坐很长时间,一本连环画3到5分钱;小学高年级时读了《青春之歌》《小城春秋》《野火春风斗古城》等当代小说。几乎没有中学生活经历,读了一年中学就“闹革命”了。下乡以后陆续读到了《无雪的冬天》《州委书记》《叶尔绍夫兄弟》等苏联小说。
记者:大学时期您曾从东北师范大学历史系转入中文系,阅读方面是否也有所转变?
孟繁华:我在东北师大历史系也就读了一个学期。然后就转入中文系了。主要兴趣还是读文学作品。大学经历对我非常重要,我读戴望舒的《雨巷》,喜欢极了。还在东北师大北门的自由大路上,第一次见到了丁香。因为读过《雨巷》,便对丁香心生好感。到北京后还常去香山看紫丁香和白丁香。
记者:在北京大学就读,您师从谢冕先生,他对您的读书有什么要求吗?
孟繁华:上世纪80年代我也曾在重要刊物上发表了一些文章,但很难参与到时代文学的核心话题。这和我在知识方面准备不足有很大关系。入北大之后,我的学术生涯才真正开始。谢先生也布置阅读书目,比如《万历十五年》《美的历程》等。但对我影响最大的还是他主持的“批评家周末”。那是一个自由、开放的学术沙龙。在那里我学会了如何学习、理解、评论和研究文学。也一定程度上理解了学术、学者的含义。批评家周末除了讨论重要的文学现象,也讨论具体的文学作品。这种训练既有宏观的俯瞰,也有微观的细读。这两个本事是批评家的基本功。批评家周末训练的就是读书批评实践。
记者:20世纪90年代,您开始大量发表评论作品,阅读是否也追随当代文学?
孟繁华:我的专业是中国当代文学。按学院建制,这是一个备受歧视的学科,普遍认为当代文学没有学问。但这肯定是一种误解。当代文学对所有的上游文学都要有一定的了解,不然当代文学是难以做下去的,对横向的一些学科比如文学理论、外国文学、民间文学以及哲学社会学、政治学、历史学等学科,都要涉猎,否则,对一个每天都在发生变化的学科是难以理解和把握的。这些年,当代文学一些代表性的成果在逐渐改变学科的整体面貌,也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对学科的偏见。
记者:您的阅读有何偏好?作为评论家的积累与哪些阅读有关?
孟繁华:除了专业必备的理论书籍,我注意读当代人的书。老一辈的以及同龄人或更年轻作者的书。读他们的书,我会知道当代人在思考什么,关注什么。了解了当代人的思考和所达到的高度,才有可能校正和了解自己。因为只有通过别人才能了解自己。
记者:您有什么样的阅读习惯?
孟繁华:理论著作要读得慢一点,要做笔记;除了观点,更要学习方法。
记者:作为当代著名评论家,您要面对海量的文学作品,在阅读上,您有什么方法可以分享吗?
孟繁华:因为专业的关系,要阅读大量当代或当下创作的小说。要开研讨会,要写评论,这占用了我大量时间。读一本小说,看上50页,大体就可以了解一部作品的分量。好的,要认真阅读,那也是一种由衷的享受;不那么好的,就泛览一下。每一部作品都认真读既不可能也不必要。
记者:您最理想的阅读体验是怎样的?
孟繁华:最理想的阅读就是无目的的阅读,兴趣所至信手拈来。只要不是被安排的或有目的阅读就是理想的阅读。
记者:您会怎么处理自己的书?书架上最终留下来的是什么书?
孟繁华:书架留下来的,除了喜欢的经典著作,大多是专业日常用书,或有趣的闲书。我不是收藏家,没有贵重的孤本善本书。书房空间有限,那些不喜欢的书不定期地处理了。
记者:您有时间重温读过的书吗?反复重读的书有哪些?
孟繁华:重读是必要和必须的,“温故知新”。比如勃兰兑斯的《十九世纪文学主流》,遇到和文学史有关的问题就要翻一下。还有的作品是到了一定年纪才会感受到的。这时的重读就是必须的。一个批评家面对当代文学,要敢于修正自己的观点,不能自以为是真理在握。当初自己不对,或者有问题,检讨或修正一下就是实事求是。
记者:对您来说,写作最大的魅力是什么?
孟繁华:我有一个师兄,他的当代文学研究在学界有很大的影响。他说喜欢读,不喜欢写。我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写,就是想“成名成家”。有发表欲,发表之后很兴奋,急于和别人分享。到了一定年龄之后,文章越写越胆小,越写越觉得好像都被人说过了,再也没有“新鲜事了”。我觉得那位师兄说得非常好,还是读书有意思,写的“魅力”越来越淡漠,越来越远去了。以至于现在出了书也极少送人,大多是送学生了。
记者:如果有机会见到在世的或已故的名人,您想见到谁?
孟繁华:我想见见三国时代的几个人。从少年的连环画开始,就是“三国迷”。所以“三国”的人物也可以称为“老朋友”,我喜欢孙吴的一些人。比如周瑜、鲁肃、陆逊、甘宁等。文臣我想见鲁肃。在三国众多优秀人物中,鲁肃并不光彩夺目。但他的政治见解,外交才能都极为出色。更重要的是鲁肃在我心中的形象。我觉得鲁肃是那个时代少见的厚道人。他不奸诈,不虚伪。因此无论周瑜还是蜀国的诸葛亮等,都对鲁肃非常友好;武将我喜欢甘兴霸,他百骑夜袭曹营全身而退,何等英雄!合肥之战保孙权突围,孙权说:“孟德有张辽,我有甘兴霸。”这是武将的荣耀。
记者:如果可以带三本书到无人岛,您会选哪三本?
孟繁华:既然是假设,我就不去了。我还是喜欢红尘滚滚的人间。
记者:假设策划宴会,可以邀请在世或已故作家出席,您会邀请谁?
孟繁华:这虽然也是假设,但很容易实现。我还是要邀请熟悉的朋友和酒友。当年在社科院文学所的时候,我们有一个“酒协”,就是喝酒人协会。朋友兼同事蒋寅、靳大成和我三人。靳大成任会长,蒋寅任副会长兼秘书长。我们经常在空闲时相约喝酒。那时是喝大酒,有时喝几场,直到尽兴才作罢分手。他们二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聊天内容丰富多彩。特别是喝高了,还要放声歌唱,外加英语和诗朗诵。那是我们喝酒的高光时刻,现在想起还是回味无穷。只可惜老去光阴速可惊,年来但可饮三升。蒋寅兄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今朝已惘然。大家都离开文学所多年,再聚齐已不容易。如果策划一宴会,我一定请当年我这两位老友兼酒坛名宿一醉方休。
记者:如果您可以成为任意文学作品中的主角,您想变成谁?
孟繁华:如果年轻时,这个问题会脱口而出。到了这个年龄才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主角,也没有成为主角的雄心壮志。本来就是芸芸众生普罗大众,还是本色出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