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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姨家

2024-04-23 09:0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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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姨家在县城的西边,离我上高中的县一中很近,中间隔了一个湾。也是因为这么近,所以高中三年我是在小姨家住的。

  小姨家俩儿子,大的叫建勇,小的叫建亭。大表弟建勇从小就是个人来疯,性格活泼,说话不怵头,爱唱爱跳,人到那里就把欢乐带到那里。小时候去我家,家里和装了大喇叭一样,人家让他唱他就唱,让他跳他就跳,关键是他唱着跳着一会就把自己整兴奋了,隔好远都能听到他在屋里炕上哈哈大笑的声音。母亲那时候总说,建勇,你小点声,你别把俺了屋顶子给掀里呀。那时候我们村里左邻右舍有好多认识他的,知名度估计比他在自己村还高。

  建亭直到现在性格还和姑娘一样,很文静。也许这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一个静一个动,一个外向一个内向。兄弟两人看着脾气性格不同,可内心的那份善良与孝顺如此的一样,我想一定是继承了小姨夫身上那种淳朴的品质。

  我在小姨家住的时候,建亭还很小。小姨家的院子有点像姥姥家的,大门是朝北的。进去后是一个大院子,大门两侧是两排北屋,西边的一排是小姨家,是四间。东边的一排是小姨嫂子家,也就是小姨夫的哥哥家。院子西边是小姨婆婆和公公的屋子,我记得是两间。院子东侧的屋子是小姨她嫂子的,是用来做饭的。

  小姨家房子是那种普通的土房,中间一个门进去是外屋,靠右边是一个屋子,那是小姨、小姨夫还有小表弟住的屋。外屋左边是一个屋子,就是我住的。再里面也就是最西边还有一间小点的,放杂物用的。建勇一直是跟着他大妈也就是小姨的嫂子住,要不就是和奶奶住。小姨和她嫂子的关系在亲戚朋友包括在他们村里,都是出了名的好,妯娌俩没红过脸,没拌过嘴。小姨属于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心直口快的类型。说话有时很幽默,经常自己能创造一些词,基本上都是在骂人或者数落人的时候临场发挥。

  小姨夫哥俩关系很好,小姨夫不怎么爱说话,一说话先冲你笑,特别会亲热人,他哥哥就比较严肃。哥俩也是村里出了名的孝顺,每次小姨夫从外面回来,都会先到院西侧小姨婆婆那里去坐坐,看看自己的爹娘。小姨婆婆是个挺厉害的老太太,用老家话讲叫家门很严,说一不二的。我在小姨家住的时候,老太太经常给我拿好吃的。后来我参加工作挣钱了,每次去小姨家也都给老太太买点香蕉鸡蛋啥的,东西不多,可每次老太太都会跟着我到小姨屋里,和你说上半天话。其实我知道老人不是稀罕你的这点东西,他是在怀念这个院子里的每一个人。

  农村老百姓家里,都是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事,可就是这些零碎小事,因为每个人的脾气性格不同,闹得好多家庭里兄弟不和,妯娌结仇,而且是普遍现象。像小姨这么大一家子人,住在一个屋檐下,能这么些年保持一家人和和美美,真的是不容易。当然这里面更有小姨她嫂子的付出,我管小姨嫂子叫大奶。大奶那个人内心善良,包容心又强,什么事都不计较。两好合一好,凑成了一家人。十几口子老老少少的,生活在一起,一切也都是缘分,就像小姨和大奶成了妯娌一样。从我在小姨家住开始,我就很少看到建勇在自己家吃饭,基本每天都是吃住长在他大妈那边。后来听说建亭长大了,也是一样。

  记忆里小姨是急急火火的脾气,晚上上完晚自习回去后,我会看会书再睡觉。这时候小姨那屋里就会传出小表弟建亭的哭闹声,不知道是闹觉还是哪儿不舒服,反正就是一个劲的哭。有时候哭的我都心烦意乱的,都想过去提醒一下小姨和小姨夫,是不是孩子身上哪儿不舒服啊,或者哪儿让针给扎了,要不然怎么会那么死命的哭呢,哭的昏天黑地的。小姨也是不停的奥奥的哄,估计是抱在怀里哄的。但就是哄不下,还是哭。有时候哭的都哑嗓子,最后实在哄不下,就会听到小姨恶狠狠骂一句,然后是建亭更大更猛烈的哭声,我猜想一定是小姨下狠手了。第二天我问小姨,她说昨晚确实是下手拧建亭的屁股了,说小塞子不听说不睡觉欠拧。当时我都怕建亭留下阴影啥的,因为建亭的哭陪伴了我很长时间。长大了我还在想,建亭前世是有啥冤屈的事吗,要不然不至于每天这么伤心的哭个不停。

  我一天三顿在学校吃的时候多,小姨和小姨夫总说让我晚上回家吃。我说晚上还要上晚自习,时间也不合适。有时候赶上学校早放学,会在小姨家吃晚饭。每次小姨都会让你多吃点,再吃点。小姨劝人吃饭有她自己的风格,她会说,还吃不吃啊,不吃散伙。不了解小姨性格的,第一次听她说话,有时候会让你很尴尬。

  小姨家的地在她村子的北边,记得当时种的有梨树。每年秋天的时候摘下的梨会先放在小姨家院子里,用塑料布盖着。对于我这种记吃不记打的人来说,简直是神仙般的享受。每天都会拿几个梨吃,那么一大堆,吃再多也看不出来。只是肚子受不了,一晚上要起来好几趟。长大了那么不愿意吃水果,我想可能是那时候吃的太多了。

  记不得是哪一年了,小姨和小姨夫去了县城医院对面租了一个地方,蒸包子卖。主要也是卖给去医院看病的,照顾病人的,再有就是附近干活走道的。小姨夫会做饭炒菜,开了包子铺之后,买肉、搅馅、和面都是小姨夫的活。我记得那时候有人说外面卖的包子,里面的肉都是死猫烂狗的肉。有一次我还问小姨夫是不是真的,小姨夫笑着说,哪有那么多死猫烂狗啊,再说怎么可能用哪些东西呢?顶多就是里面掺的肥肉多一些,因为肥肉出香味。

  包子有猪肉馅和羊肉馅,我最爱吃猪肉冬瓜馅的,一直到现在,许是记忆里的味道太刻骨铭心了。每次放学去包子铺,总会看到小姨忙碌的身影,远远就能看到包子铺上空升腾而起的水汽,还有络绎不绝吃饭的人。进到屋里,小姨夫都是在忙着包包子,看我来了,他先笑一下,然后就问,吃包子蛮。这时候小姨也插空进来问,吃包子啵。小时候脸皮薄,本来馋的不行,可想吃俩字总不好意思说出口。估计小姨也能看出我的小心思,每次都是默默给你拾一盘刚出笼的包子,猪肉冬瓜馅的,放在你面前,然后再问一句:够蛮?然后我就低着头风卷残云一样把包子给吃光了……其实有时候是吃过饭去的,肚子不饿。只是闻到那种香味,再看到刚出笼冒着热气软腾腾的包子,实在是管不住肚里的馋虫。回家和母亲说撑得慌,母亲总会骂一句,说你这可是给你姨省了钱了。当时我还纳闷,明明是我吃了包子应该是少卖钱了才对,咋成了省钱了呢。好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当时母亲说的是数落我的反话。

  小姨家的包子铺养活了小姨一家人,更承担着供养俩表弟上学乃至将来盖房娶媳妇的使命。我上大学的时候二姐还经常去包子铺打零工帮忙,小姨还给二姐开工资,挣的钱也都供我读书了。后来好像是租的地方需要花钱买,小姨和小姨夫商量不太合适,包子铺就不开了,小姨夫又去县城饭馆给人家炒菜挣钱。

  现在我再也吃不到小姨家包子那种味道了,尽管老家包子铺越来越多,什么洪辰包子,粮耕包子,吃了好多次。每次我都和母亲说,吃不到我小姨家包子的味道了。母亲说是生活好了人们口味变刁了,可我想的是,如今的包子虽然多了很多样式和材料,但也少了当初小姨小姨夫做包子的那份耐心和用心。

  当时我都谈对象了,有一次我和我对象说起家里的亲戚,说有个小姨夫在县城炒菜。因为对象当时工作的单位就在县城里,平时她和同事经常出来吃饭。就问我你姨夫不会是那个聋憨吧,我说我姨夫耳朵是有点毛病。对象又问我是不是西关的,我说是。对象说那就是了,说她们厂子里好多人都去聋憨那里吃过饭,因为聋憨炒的菜好吃。自打知道这个关系后,我对象再也不说聋憨两个字了。

  我考上大学那年要拿很多钱,家里不想在村里借,觉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见了面总是不得劲。所以就在亲戚家借,基本也都借遍了,最后还差3000多。农村普通老百姓家一年到头省吃俭用的,能挣个几千块就算是很好的了。3000块是个天文数字了,不过也实在是没地方借了,家里的钱也都打兑光了。当时小姨家准备盖房子,两个表弟也都大了,小姨家的房子也确实不行了,正好包子铺开了几年攒了点钱。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从一开始家里就没打算去小姨家借钱。我考上大学这个事,都没告诉小姨和小姨夫。

  那应该是95年,大概七八月份的样子,有一天晚上小姨夫骑车风尘仆仆的来了。一坐下就说,小明考上大学也不说给我。当时母亲说,不是不和你说洪义,你和春芝起早贪黑一个包子一个包子捏,好不容易攒点钱要给孩子盖个房,这时候不能再去撤带你。小姨夫听了说,钱没了再挣啊,房子早盖晚盖也不碍啥事。小明上学现在还差多少啊。当时父亲也是不想和小姨夫说,小姨夫说上大学是好事,是大事。孩子能考上就好,木有钱都想办法凑凑,也不能因为木有钱耽误孩子上学啊。

  没记错的话,小姨夫最后拿了3000多,好像是3500,把差的那些钱一下子都给补上了。当时家里也真是为了我上学的事愁的不行,包括我自己当时心情都很低落。小姨夫来这一趟,一下子好像云开雾散一样,家里每个人的心情都不一样了,堵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没有了。小姨夫是个很重视教育的人,小姨夫有个侄女,也就是小姨她嫂子的姑娘,从小学习成绩好。那时每次见到小姨夫他都会拿她侄女当榜样,说起来都是一脸的自豪和骄傲。对我也是一样,在小姨家住的那些日子,和小姨夫说话并不多,但他很关心我的学习。包括后来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每次去看他,他也会关心的问,就像姥爷每次问我一样。

  小姨父是因为一场突然的车祸走的,当时我已经在北京工作了。知道消息的时候,一个人在办公室流了好多泪,还给建勇发了一个信息,一幕幕都在眼前。小姨夫走的第一年,我和家里的表兄弟姐妹去给小姨夫上坟,烧纸点着的那一刻,跪在小姨夫坟前,想起那年小姨夫骑车去家里的情形,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哭不出声,就是止不住的掉眼泪。前几年回家有一次见到小姨,说起小姨夫,我说当时如果没有亲戚家的帮助,没有小姨夫的这种无私,我可能上不了大学了。说着说着,我就哭了,小姨也哭了。

  小姨夫没有福,早早走了。留在我记忆里的就是小姨夫憨憨的笑容,一直洋溢在他的脸上。每天那么辛劳的为家付出,不叫苦,不叫屈。和小姨过了那么多年,我也很少听到他们两人吵架。

  大姨今年也八十多了,每年去的时候她都会步履蹒跚的给你拿吃的,给你拿喝的。大姨说她平时会和小姨通电话,说你小姨夫早走了,建勇建亭兄弟俩好啊,不用让你小姨操心。又问起我外甥女的病,小,治病的钱够吗?我说够,不用俺姐操心。临走的时候大姨又说,小,不用为了钱支难啊,这二年又不是你那个时候了。你这现在也行了,木有的话让你哥们姐们都想办法。我忍住泪水,让大姨不用送了。大姨跌过一个跟头,腿脚也不灵便了。坐在车里,我好长时间才从情绪里走出来,也许,这就是亲人吧。本该颐养天年的她们,却还在牵挂着别人。

  如今,小姨家两个表弟也都成家立业有了孩子,小姨家的新房早些年也都盖起来了,还是在原来的老地方,两层楼。和小姨家嫂子的房子还是在一起,还是一个院。亲情依然是那份亲情,只是从上一辈传到了下一辈。小姨完成了养育儿女的责任后,又接过了照顾孙子孙女的担子,还是那样操劳,除了满头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一切都没变。

  对了,小姨家那个老房子和老院子不止走出了我一个大学生,走出了好几个。其中也包括我的两个表弟,建勇和建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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