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福 : 漫秋走笔

　　我喜欢秋天，时常在多雾的日子里，去外面走走，坐在四合院那几棵梧桐树底下，望着遥远的天空，和那伸向楼顶的树杈，听着喜鹊传递四季的讯息，心里尽想着绿草与枯叶之间错配的意象，那浅黄与金黄所赋予的敏感，让人在时光中领会到一种浪漫，找到了爱的本质。梦中窸窸响动的庄稼，和一群游泳爱好者游到了河的对岸，撞击出一朵朵细碎的浪花，成就一种难以言说的静美。这般更替，似乎读懂了早春与晚秋、璀璨与沧桑沉浮起落之美，把心中的一份禅意提前给了早冬，便可真切感知盛夏繁盛的景象。

　　秋天是从树梢的枝头开启归根之旅的。每当我看那些发了黄的树夹杂着零星的绿叶混杂在树丛里时，就感觉像是在老人的额头上染上了乡愁，在疏林之间增添了几道月光，让人感到了秋的凉意。落叶是秋的使者，落下的树叶在空中慢慢翻卷着朝一旁飞去，碰到了另一片叶子就华丽转身，它们都被风收了去，带到了路边的草丛中，像是事先被设计好的那样，朝一个方向摇落，以各种姿式入围，相互打着招呼，说些略感亲切而又忧伤的话语，然后头顶着头、手牵着手地散在阶前，慢慢进入梦香，看上去多像堆积在大地仓储里的棉花，堆积厚了就变得舒坦了，尤其是梧桐树叶摇摆着身姿，倩影婆娑，如同晚照中的火焰，好看极了。也许，这就叫着层林尽染吧！

　　除了这个地方，别处到是显得安静，残荷打着瞌睡，没有什么异样。风也不去别处刮，只在这里打着旋儿，亲近地想把草根带走。那一排排榆树和银杏树仿佛把生命高举于绿草之上，又溶入泥土之中，向人们释放着善意。这时，夕阳朝这边斜着追过来，罩住了眼前发黄的绿草，让路人感到小草穿上了一层厚厚的暖衣，光线所过处，碰得树叶沙沙地响，这来自极光深处的声音，正好被一个小男孩骑着自行车撞见，给这寂寞的深秋留下了春潮般的幻影，就连那疏林野草间都是秋虫声，展现出了白洋淀的深秋有更广阔的秋原和气场。我沉浸在秋的故事里，再也听不到大路上车轮的幽怨声，而那些敏感的思潮灵动的风景又让人感到真实、亲切、可信。

　　我是一个恋秋的人。有天我走在创业微凉的银杏树大道上，禁不住弯下腰，拾起一片金黄的银杏树叶，心中有种走进秋天的感觉。我屏住呼吸悄声走进去，仿佛每一步都像在与大地进行沟通，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释然，那一片片掉落在地上的银杏树叶，像个疲惫的舞者被风一阵吹远，虽然有感秋风萧瑟的凄凉，但仍让人看到生命曾经绽放的葱绿，任它在跌宕起伏的情怀里酝酿出一坛坛美酒。那些来不及躲闪的雨滴，竟然飘落在大地上，淅淅沥沥，听来像是在述说人生最初相逢的故事，那些无法找回的情节竟然有我深藏不露的情怀，执意要从息息相关的话题中寻找思慕无穷的印记，就像此刻我的内心深处总有一些沉淀，一些与时光擦肩而过的遗憾。用对自然倾心的眼反观人生，使我不能不觉得一个人的气质和热情的可珍，像我这样回想过去，无非是想保持一个年轻的心态，让自己过得快乐一些，面对可人之客，期而不来，盼等无悔，这样的感觉又何尝不是一种难能可贵的从容呢。当我把自己打开时，想起了大作家沈从文先生在《废邮存底》中说过的话：“发现人与人凑巧的葛藤在同一人事上，照到我们头上的还是那个月亮；凡是能用自己各方面的美攫住别的人灵魂的，他就有无限的威权，处置这些东西。”许多深情往往就掩藏在某些冷漠甚至无情的表象里。让我感动地将这些写进深秋里，保留这些印象，是想告诉处境最佳的人，一定是被太阳围观的人。那阳光照在水面，如同河水从船底轻轻流过，泛起了满河的金波。这种美感，就像一阵微风被新浪推过。我羡慕这种平凡的生活，发觉一条蜿蜒的河流在心底闪烁。

　　我还记得家乡的小河，在深秋的夕阳里静静地流淌着。一次，河面上漂着几片秋叶，步伐很轻，时而回头，仿佛在向我讲述一个《老人与海》的故事。我沿着河岸追赶着秋叶，寻找情感河流的源头，带着自己的心跳，希望能够有更多的声音从这里发出。当我试着忘记一条河流时，梦里总是响起阵阵涛声。我过去就在南疆孔雀河东岸一家石油单位工作，夜晚总能听到孔雀河水像瀑布一样奔涌，每每听到波涛声都习以为常，大伙照样安睡。有时还能从黎明的曙光中听到天鹅的叫声，它们飞过狮子桥，飞过铁门关，飞过天山，奔向那辽阔的巴音布鲁克草原……我把它们与石油人结缘的故事写在了散文里，登在了新疆文学网络平台上，我能把两条不相交的河流汇集在心灵的深处，归位天下的水是连在一起的，这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沉淀和收藏。当然，我也不想装洪荒之水，但也不会拒绝在湾流的地方拾光，这样的寻访只会伴随着我情感的起伏，让我有可能对自己生活的经验进行重新判断。谁还不是从有疾苦的困境中走出来的呢，在这往昔的回味中，少不了丢下许多委屈和怨恨。家乡的小河牵引着我的思绪一路前行，直到河面上出现打鱼人时，我才收住脚步。于是就有了《老人与海》中孩子看见老头儿每天划着空荡荡的小船回来的感觉。

　　我也喜欢喝茶。南方人知道秋叶如茶。一杯茶冲泡过后也会变黄，消融于棕土。有人说：茶与水的相遇是前世今生有缘。茶因水而重生，水因茶而升华，美得让人心里长出水草来。但繁华过后，回归平淡，像路人交往中的一段寻常，凡来尘往，莫不如此。秋叶的一生跟茶相似，在秋天的渲染下由绿变黄，最终变成深秋最美的底色，那生命的纹路指引我领悟在温暖的阳光下，珍惜手牵手唱好同一首歌。我顺手将一片落叶放入嘴中，细嚼慢咽起来，感到人的一生经历正如茶的一生艰辛，充满惆怅；也像一树花开的枫叶诗足远方，充满爱的希望。自古以来，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这一片揉碎的叶子，积其点画，能种下故乡，却接不住满天的心语。这时，天空的落叶不再往下零星飘落，而是紧靠在枝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鸟儿站在树枝上整理自己的羽毛，它想做的事情，风已经替它做了。我趁着雨过天晴，抓紧再跑几个园林，因为秋天那种触及灵魂的美，一切都显得那么本真，让我有了“春来柳色新，秋去雁阵鸣。落叶知秋意，小儿垂钓应。”的感慨，或许这就是内心深处对秋的一种思索方式吧！

　　四合院里的梧桐树抱紧了双臂，以站立的姿态长出了一片片新叶，从这里考上北大、清华的学生，让人们羡慕不已，人们称这里是人才的“揺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