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生前是颇喜欢养花的,但大多所养的也没有什么名贵的花草,只是一些普通耐养的花而已。在母亲去世以后,她所住的房子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敲门声,也没有了邻居们在屋里陪着母亲的欢声笑语。
时间仅过了几个月,那是一个夏季,我便开始装修母亲的房子,刮墙壁,搬水泥,堆砖头,整个房间尘土飞扬弥漫着刺鼻的味道。那盆长寿花就放在房间的一角,上面落满了水泥,石灰渣子,已经看不出原先的样子了,那花耷拉着叶子已经开始泛黄,仿佛没有了丝毫的生机,盆里的土壤结成了硬块。在装修时就想扔掉,只是那个花盆挺精致的,扔掉怪可惜的,于是就想,等着房子装修好以后,再种个别的花吧,因而就移到了厨房外的窗台上不曾打理。
由于工作忙碌,世事纷繁,便利用公假外出云游。当远在他乡的我回来的时候,就忽然惊喜地发现那盆长寿花的叶子泛出了绿色,挺拔而坚实。后来听妻子说,你走后连续下了几天大雨,把花盆上的水泥和尘土冲刷得一干二净。于是就赶紧买了大一点的盆,换了新土重新把花栽了进去,不觉中的一天清晨,当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进来的时候,当我拉开窗帘的刹那间,就愕然地发现,那长寿花,竟然从叶子里窜出的花枝,点缀了许多粉红色的小花,无声无息地竟然开了,那么蓬勃,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其实,那花并不艳丽,朴实而无华,却绽放出属于自己独特的精彩。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仿佛是看到了母亲当年栽种的长寿花和母亲的那张笑靥。这花是在不惊扰别人的宁静中,悄然生长,在房间里显得格外抢眼而娇嫩。看着这长寿花,不觉中我的眼泪迷离了,就仿佛是母亲在我的身边,使我感到慰藉和温暖。
我知道,那花,是雨的滋润挽救了它。那雨是从空中而落,那雨是淡渺的,那雨,是一场喜悦还是忧伤。它飘过了含黛的远山、飘过了往日的年月、飘过了悲观离合、飘过了我对母亲的思念。这盛开的长寿花,难道是母亲远方的呼唤,难道是用这种方式让我与母亲相逢吗?那花在当年,在母亲的呵护下走过了一段芳华。
看着这长寿花,触目伤怀,哽咽而泣,仿佛是母亲灵魂的感知。看着花,不免就咀嚼着人生的过往……
母亲的一生是清贫的。回想起母亲,总是带着一种淡淡的甜蜜和忧伤,一种无奈和惆怅。每当想起儿时的情景,那份激动、那份愉悦和幸福,至今仍在眼前浮现。母亲的生活简单到极致,那是母亲的一种生活方式,在红尘中,在岁月的烟火里永远都是这样。
记得在三面红旗的年代里,母亲那时候就给别人做布鞋,缝制棉袄,干加工活挣几个零花钱供我们兄弟几个上学。那时的母亲为生活的拮据而忙碌,更没有什么繁华可谈,但她却用辛勤的双手和汗水哺育了我们。至今回想起,儿时的我对母亲的依赖,其实就是一种托付生命的真诚。母亲的一生是短暂的,清苦的,但她又是乐观的向上的。命运虽然没有给她多少好时光,但我却从没有听到她抱怨过什么。母亲走远了,连同那双温柔的眼睛,那双曾经牵着我的手……再也没有了,没有了往日看我时那份笃定的深情,没有了儿时的牵手和对她的仰望与呵护。
那时的我没有沧桑,所以体会不到母亲的忧愁。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才悟出,人生总是懂得太慢,明白得太晚。走过漫长的岁月,我的思想感到空虚,有多少遗憾说不出,终将远去。但那种铭心,那种刻骨,是深深镌刻在我生命里的一份温暖……我知道,如果我放不下昨日的苦难,就注定到不了远方,不管好与不好随着时间的流逝,终会化为往事。生命就是这样的轮回,亘古不变。这世界我来了,母亲只是陪我走了一程,她就像一阵风让我无法挽留,但这种对于母亲的感情,足以让我守望一生。母亲不在了,我的人生只剩归途。记得法国存在主义作家西蒙波伏娃说过:“成人是什么,一个被年龄吹涨的孩子”。
流年岁月,我在如烟世海里丢失了自己,但母亲却已然走在我的心间。我将往事沉在心底,不再去问流水是否无情,还是落花是否无意,我不再去寻找有您的天涯。因为,人总是要成熟的。伤,藏在心底的深处,痛,终会结茧,最终会抚平内心的伤痛。
长寿花贯穿了四季,时时陪伴着我,想您的时候,就看看您亲手栽培的长寿花,在心底勾勒出您的模样和音容笑貌。融融的风吹拂着我,我知道,自己在等待一个春日。那惠风,一定会和畅在广袤的大地上,等待万物的苏萌。春风来了便是繁华,就会开出生命的鲜花。那么,就让这长寿花陪伴着我,一路前行一路感悟。岁月的脉络里一半是回忆,一半是继续,悟透了岁月,也就释怀了人生,终是感动了自己。
长寿花是我心里的一缕阳光,扫除我心中的阴霾,怀揣着一个春天,把文字写在烟青的静寂,让日子绕过水湄的诗意,与您相守一段平淡的日常。
那长寿花长大了。再过几日就是春雨纷纷的清明时节,我会去看您的妈妈,带着那朵长寿花,带着素颜,带着朴实,栽培到您的坟前,让长寿花一路芬芳开满山崖,让那淙淙的小河荡着清波奔向远方。因为——那里有我的足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