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唐诗里的中国月亮
我仰望的,是李白举杯邀过的白玉盘,
杜甫戍楼上擦拭的霜刃,
和王维在松间抚亮的琴弦——
三千里月光锻打成一把钥匙,
正在开启青铜浇筑的国门。
长安的马蹄声碎在光晕里,
敦煌的飞天反弹琵琶,指缝漏下光沙,
而黄河正把月影抻成一根纤绳,
拉着甲骨文灼刻的船。
我触摸到的月光有青铜的骨,
瓷器的肌肤。当它漫过
嘉峪关的砖缝,又洇成泾县檀皮,
便长出汉隶般的秦时柳,唐楷样的雪中梅。
这是会发芽的月光啊!
每粒光斑都在宣纸上
写下楷体的“中”——
左边是李白的酒壶倾泻银河,
右边是王维的竹露滴响空山,
中间,是杜甫的戎马驮着整个盛唐的余晖,
正从我的血脉里,
以哒哒的平仄驰过。
让思想在高原光下针灸
从雾都潮湿中走来,
带着发霉的行囊,
蜷缩太久的
脊椎和情绪。
我的眼睛,
已在电子屏幕前,
褪去了对光的敏感。
直到青海湖的浪花,
突然把一片捣碎的波光,
拍进瞳孔。
云隙、鱼鸥
撒落紫外线,像细密的银针,
辣乎乎,刺入思想的穴位。
那些在城市里淤积的雾霾,
被高原的风一根根抽出。
肺叶再次尝到,
氧气原来是青稞穗上
飘动的味道。
有人开始流泪——
不是悲伤,是视网膜
在重新学习如何接纳光明。
摘下墨镜,
让晒红的脸庞成为云霞,
成为阳光颁发的荣誉。
现在,记住这种焦痛:
当心间的阴影再次蔓延,
那便摊开手掌,
接住一捧高原光的叮嘱。
灼痛的音节告诉:
那些深藏的湿寒,终将抽去,
就像在格桑花瓣
游走针灸。
诗测史光和西南的交角(组诗)
李白与重庆
长江在夔门拧成一道锁,
你困在流放的舟中,数白发如雪。
“巴水忽可尽,青天无到时”,
猿声啼碎你半生狂野。
而今,轻轨如剑劈开群山,
朝天门的灯火煮沸黑夜。
重庆用满江的星子回应:
“诗仙,你错过的盛唐,
我们已用桥索重新焊接。
杜甫与成都
月光斜进草堂的裂缝,
你数着茅草,如数唐朝的伤口。
浣花溪的水声太轻,
载不动“广厦千万间”的渴求。
而今,钢筋的森林在旧址生长,
地铁穿过你未写完的秋。
少陵碑亭的苔痕里,
仍能听见你咳嗽——
成都用霓虹回应你的诗行:
“先生,寒士已住进光的楼层,
只是人间,仍有风在漏。”
杨升庵与云南
滇池的水浮着贬谪的影,
你写《临江仙》,墨色比瘴烟更浓。
“滚滚长江东逝水”,
却冲不走一册《南诏野史》的痛。
而今,大观楼长联悬天,
翠湖的荷替你续写相逢。
云南用三迤的月色回应:
“先生,你的词,
已刻进红土,生了根。”
文成公主与西藏
长安的柳絮落进逻些的雪,
你攥紧释迦像,如攥着未寄的家书。
高原的月亮太冷,
照不暖一个公主的孤独。
而今,经幡替风诵着你的名,
布达拉宫的金顶镀满晨露。
西藏用酥油灯回应:
“你的泪,已长成格桑花的国度。”
刘三姐与广西
月光爬上壮锦的经纬,
你的山歌卡在官府的喉间。
“连就连,我俩结交定百年”,
却唱不散土司的锁链。
而今,漓江的竹筏载满游人,
象鼻山垂下听歌的耳尖。
广西用千座铜鼓回应:
“三姐,你的回声,
正漫过梯田,漫过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