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第一夜,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共享难得的天伦之乐。电视上无休止的广告节目,弄得我们眼花缭乱。我们在闲聊着,儿子突然想起了老家,想到了养花。一转眼,他便匆匆从凉台上端来了一盆玲珑剔透的水仙花。啊,这花儿那样青翠,那样鲜嫩,那样富有生命活力!这盆水仙花足有二十多茎,整整围了青瓷花盆一圈。最高的已经长到三十来厘米,最先成熟的三四茎上白花吐香,其余的含苞欲放。晶莹素朴、真润碧绿的姿质,真是令人赏心悦目!几年来我知道儿子养了不少花,可我们住在二楼,他们住在四楼。我们在乡下教书,周末很少回家住宿。即使偶一回家,也没有闲情去光顾他们的凉台花园。这盆水仙,激起了我去观赏他们“花园”的雅兴。
这是一个怎样的花世界啊!西边靠墙的地方,安着一个钢架木档的花格子,上面摆放着下垂的吊兰,上牵的文竹:君子兰正长嫩叶,几株小茶花又发了新枝:还有几株叫不出名儿的花,养在雅致的小瓶里。看去,西墙旁的花架简直是一件精致的工艺品。窗下,朝南的矮几上,中间一株茶花花儿浓艳,左边是一盆硕大的仙人球,右边是种了一株四五年的小铁树。矮几前面,则是一个一平方差不多的玻璃容器,里面清波微漾,十几尾金鱼在假山岛边穿梭游弋……
看着眼前的花儿鱼儿,我的心被牵回到了十几年前的老家,那一幢刚建成的三层石板屋里。
那时,孩子刚上初中。学校里开始重视校园的绿化美化。不想这引发了他们爱美的天性。兄弟两人经常从同学那里“引进”一些草本的花儿:紫罗兰、吊兰、月季、牵牛……一个难得返家的休息天,兄弟俩常常为培土、浇水花去一个周六下午。他们侍弄完了,常常请我去欣赏他们的“杰作”。看着他们满脸得意的样子,我不忍心说他们,常常不置可否地报之一笑。有时也帮他们提提水,搬搬盛花的破脸盆旧瓦罐。星期天下午,我们像候鸟返飞,要回到学校。孩子们极不情愿地把这些花儿草儿逐一搬上还未结构好的三楼。几盆搬不动的,放在门前的石条凳上。他们央求爷爷奶奶给花儿添些水,松松土,也管管邻居的孩子,别让他们弄坏这些爱物。可是一星期过后,兄弟俩见到的是黄蔫蔫的牵牛,剩下光梗的吊兰。一问,才知道爷爷奶奶忘了浇水,邻居的孩子趁老人不在下了手。兄弟俩痛惜万分!又一个星期六下午的忙碌。他们还是这般那样地侍弄。第二天返校前,他们对爷爷奶奶央求了又央求,可是又一个星期六下午回来,缺水的牵牛叶黄茎弯,一副垂死的可怜形状,其他花儿被人去了头掐了尾。他们再也忍不住了,在花前失声痛哭,深深埋怨爷爷奶奶的不尽心尽责。我只能安慰他们。兄弟俩能理解当时祖辈的心思吗?老实说,在刚刚走向温饱的老农民眼中,花呀草呀能算什么呢?能当饭吃?能当菜吃?他们的心思还轮不到花呀草呀身上啊。
有一天,兄弟俩从物理书上得到启示,突发奇想:在楼栅上吊个小水桶,用细细的吸水管通到花盆里。这样,不是解决了花的一星期供水吗?他们把什么都搬到三楼了。找了几个小缸小罐,整个周末忙得不亦乐乎!他们以为非常保险了,高高兴兴地来向我报告他们“改革”的成功。我只是叹了口气,苦笑地摇了摇头。孩子们惦着花,在学校里经常谈论着。难挨的星期六好不容易总算到了。兄弟俩风风火火跑到三楼一看,花盆里的土早已开裂,所有的叶子又蔫又黄,一副病容病态,真是惨不忍睹!面对这幅惨像,他们不知所以。我只得阻止他们,请他们别再徒劳了。把月季、牵牛移栽到门前的墙角里。他们总算接受了我的建议。十几年来,老家的月季安身墙角,枝繁叶茂,越长越旺,繁衍着它们的子子孙孙。
奶奶去世后,爷爷住到我大哥家了,我们老家的老屋整整四年未住人了。邻居们大多搬迁了新址。一个月前,我去老家取几本书。老远看见一蓬火红的月季立在墙角,我的心头不禁一热。
从眼前凉台花园的花儿,我又想起大儿子初中时写的一篇作文,题目也叫《养花》。记得他在文章结尾这样写道:“养花的经历,使我懂得了一条真理:养花,不能违背花儿的生长规律:违背了,花儿是绝对养不好的。”一个人孩子时代的兴趣爱好可能会影响他们一辈子。现在,尽管他们学的都是大学工科,做的事情都与花草不沾边儿,但是,养花弄草的兴致却是更浓了!从养花草中,他们已经非常熟练地掌握了生活的一条重要规律了。透过他们自信的脸庞,我明白了经过大学毕业后五六年的实践锻炼,在人生道路上,他们都已经成熟了。看着蓬蓬勃勃的花儿草儿,我心里涌起了一股无限的欣慰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