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士大夫之志趣、学术果有异于人者,则修之于身,式之于家,必将有流风余韵传之子孙、化行乡里,所谓君子之泽也。就其最善者,约有三端,曰诗书之泽,礼让之泽,稼穑之泽。
诗书之泽,如韦玄成议礼,王吉传经,虞魏之昆,顾陆之裔,代有名家,不可殚述。我朝如桐城张氏,自文端公而下,巨卿硕学,世济其美。宣城梅氏,自定九徵君以下,世精算学,其六世孙梅伯言郎中曾亮,自谓莫绍先绪,而所为古文诗篇,一时推为祭酒。高邮王氏,自文肃公安国以下,世为名儒,而怀祖先生训诂之学,实集古今之大成。国藩于此三家者,常低徊叹仰,以为不可及。礼让之泽,如万石君之廉谨,富平侯之敬慎;唐之河东柳氏,宋之蓝田吕氏。门庭之内,彬彬焉有君子之风。余所见近时缙绅,未有崇礼法而不兴、习傲慢而不败者。稼穑之泽,推周家开国,豳风陈业,述生理之艰难,导民风于淳厚,有味乎其言之。近世张敦复之《恒产琐言》,张杨园之《农书》,用意至为深远。国藩窃以为稼穑之泽,视诗书礼让之泽,尤为可大可久。吾祖光禄大夫星冈公尝有言曰:“吾子孙虽至大官,家中不可废祖宗旧业。”懿哉至训!可为万世法已。
译文
凡是那些在志趣、学术上确实超过常人的人,他们在自身上的修养、家庭中的式范必定会有流风余韵传给子孙,影响乡里,这就是所说的君子之泽。君子之泽中大约有三个方面最值得称善,即诗书之泽、礼让之泽、稼穑之泽。
诗书之泽这方面,比如韦玄成评议礼制,王吉传颂经论,虞家、魏家的子孙,顾家、陆家的后裔,代代都有名人出现,无法尽述。我们这个朝代比如桐城张氏,自张英之后,高官学者,世代增添张英的美名。宣城梅氏,自梅文鼎之后,世代精研算学,他的六世孙郎中梅曾亮,自称没有继承贤人的功业,但他所写的古文诗篇,深受当时人推崇。高邮王氏,自王安国以后,世代都是名儒,而王念祖的训诂学确实集古今之大成。我在张、梅、王三家面前,常常是低头徘徊或是仰头叹息,自愧不如。礼让之泽这方面,比如万石君的廉洁严谨,富平侯的庄敬慎重,唐朝河东柳氏,宋朝蓝田吕氏,一家之人都是彬彬有礼,带有君子风范。在我平时所见到的近代那些官宦贵族中,还没有遇到过尊崇礼法却没有使家族兴旺、习性傲慢却不导致败家的情况。稼穑之泽这方面,首先想到的是《豳风·七月》,讲述周朝以农事创立王业的艰苦,将民风导向淳厚,在诵读中可以体会出来。近代张敦复的《恒产琐言》、张杨园的《农书》,用意极其深远。我私下认为稼穑之泽比诗书、礼让之泽更加广阔持久。我的祖父光禄大夫星冈公曾经说过:“我的子孙即使将来做了大官,家中也不能废除祖宗旧业。”美好的家训啊,真是至理名言!可以作为万世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