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信《为梁上黄侯世子与妇书》

原文

昔仙人导引，尚刻三秋〔1〕；神女将梳，犹期九日〔2〕。未有龙飞剑匣〔3〕，鹤别琴台〔4〕，莫不衔怨而心悲，闻猿而下泪〔5〕。人非新市〔6〕，何处寻家；别异邯郸〔7〕，那应知路。

想镜中看影〔8〕，当不含啼；栏外将花〔9〕，居然俱笑。分杯帐里〔10〕，却扇床前〔11〕。故是不思，何时能忆？当学海神，逐潮风而来往〔12〕；勿如织女，待填河而相见〔13〕。

注释

〔1〕“昔仙人”二句：据干宝《搜神记》载，汉时杜兰香多次前往张传（后改名硕）家，有大小婢女萱友、松支引导通报，谓“阿母所生，遣授配君，可不敬从”，后八月旦复来，以婚约相期。三秋，指秋季。

〔2〕“神女”二句：相传魏时弦超夜梦神女自称天上玉女前来相从，后为人觉，别去。五年后又于济北鱼山下相遇，共载至洛，以每年三月三、五月五、七月七、九月九、旦十五日相会，事见干宝《搜神记》。九日，指九月初九。

〔3〕“未有”句：《豫章记》载雷爽（雷焕子），路经浅濑，所佩之剑忽从腰间跃出，“入水乃变为龙，见二龙相随而逝焉”。此以晋时张华、雷焕于丰城掘得双剑各执其一（见《晋书·张华传》）喻离别。

〔4〕“鹤别”句：汉蔡邕《琴操》：“商陵牧子娶妻五年无子，父兄欲为改娶，牧子援琴鼓之，歌别鹤以舒其愤懑。”

〔5〕“闻猿”句：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江水注》引渔歌：“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6〕新市：古县名，有南北二地。北属中山国，治所在今河北正定东北新城铺，为西汉所置；南属江夏郡，治所在今湖北京山东北，东汉置南新市县，南朝宋改名新市。此信若如倪璠注所言，系庾信代入北梁宗室萧悫所拟，则当指后者。

〔7〕“别异”句：《汉书·张释之传》载其“从行至霸陵，上居外临厕。时慎夫人从，上（汉文帝）指视慎夫人新丰道曰：‘此走邯郸道也。’”张晏注：“慎夫人，邯郸人也。”此指回乡无路，有生离死别之意。邯郸，古县名，今属河北。

〔8〕“想镜中”句：《异苑》载古罽宾王得一鸾鸟三年不鸣，后听夫人言置镜于前，鸾鸟睹影悲鸣，一奋而绝。

〔9〕将：就，靠近。

〔10〕“分杯”句：古代婚礼有合卺（jǐn）的仪式。《礼记·昏义》“合卺而酳”孔颖达疏：“以一瓠分为二瓢谓之卺，婿与妇各执一片以酳（用酒漱口），故云合卺而酳。”此以“分杯”及以下“却扇”，忆写新婚情景。

〔11〕“却扇”句：古代婚礼新妇在行礼时以扇遮面，交拜后才能去扇。《世说新语·假谲》：温峤娶姑女，“既婚，交礼，女以手披纱扇，抚掌大笑”。后唐代习俗，成婚之夕有催妆、却扇诗。却，拿去。

〔12〕“当学”二句：据《神异经》载，西海上有河伯使者，从十二童子驰马海上，风潮随之。

〔13〕“勿如”二句：《白孔六帖》“鹊”部引《淮南子》：“乌鹊填河成桥而渡织女。”织女，由星名衍化而来的神话人物，天帝孙女，长年织造云锦，后与河西牛郎成婚，织乃中断，触怒天帝，被迫分离，每年七夕只能相会一次。

译文

以前仙人前来引导，还限定了三秋季节；神女行前梳妆，仍以九月九日为期。没有龙从剑匣中飞走，鹤在琴台上离去，没有不怀着哀怨而内心悲伤，听到猿鸣而泪下不止的。如今人不在新市，到什么地方去找家；别后不同于邯郸，哪里还应辨识途径。

回想当年在镜中顾盼倩影，当不至于含泪啼哭；到栏外与花一起，居然相对共笑。在鸳鸯帐里分杯而饮，在绣花床前拿了遮扇。不思念这种过去的情景，还能回忆起什么时间？真该学那传说中的海神，随着风雨潮汐自由往来；不要像那可怜的织女，等到乌鹊填河才能相见。